Sighfly

🧣遇水迭山

私奔(已完结)

 


完结的非常匆忙,大家谅解,有不好的地方评论私信我都会看的,所以有问题一定要说,再三感谢。


 




 


寒假会修改,连带番外发一个完整的txt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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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当王俊凯和王源来到C城,当然,在他们的概念里只能用‘来’,这是他们自打出生以来,第一次回到父亲口中所谓的故乡,街头巷尾虽然都有那么些破旧,可低矮的围墙却爬满艳丽的三角梅。
孩子年纪尚轻,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天的景色。

王源的杏眼瞪得圆滚滚的,嘴里咬着糖果,胖乎乎的手指挠着肉嘟嘟的脸颊,想了想说:“这个花园里有好多车啊。”
王俊凯抬手弹他额头,不轻不重,环着手臂装作小大人的模样:“笨蛋,这是一个城市,才不是花园。”


到底是大花园还是小城市对王源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他只是捂着被攻击的额头看着王俊凯,跺了跺脚,鞋底是鲜活的花瓣,被碾的稀碎:“哥!你又打我!”
阿姨捂着嘴咯咯直笑弯了腰,沉沉的落日撒了一地璀璨,浓墨重彩斑斓的地面像是流动的暗河,会跳舞。爸爸揽过阿姨的肩头跟着一起笑,那天他们好像一下子都年轻了好多岁。


孩子健忘,新地方新环境新房子,复式住宅比以前老住宅区的小平房宽敞了很多,王源新鲜的不得了,撒了疯的上下楼跑,粉尘被小小身影掀的四处起舞,他早把清晨对那个小地方的依依不舍给抛之脑后,父亲心叹,这到底是没心没肺还是太过于薄情呢。
王俊凯只是乖乖的站在阿姨身边,帮着收拾屋子,偌大的房子只有王源‘登登登’的脚步声和不绝于耳的嘻嘻哈哈,他把手里的抹布洗净折叠放在电视柜上,终于还是开口问道:“爸,阿姨,我们还会回去吗?”

回那个偏僻的小地方,回到那个有高山峡谷,有草原牛羊的小地方,以前的家虽然低矮,虽然采光都差得不得了,甚至楼房都摇摇欲坠,但是王俊凯记得小时候他背的第一首诗是
‘昨日穿去林,今朝过雪山;咫尺风土异,苍茫宇宙宽’。
这是他们的生身母亲教给自己和王源的。


哦,对了,在王俊凯的记忆里还有一段岁月,那是六七来岁的一个冬季的清晨,天气恶劣的不得了,那日风雪吹得玻璃窗呼呼作响,他起床发现客厅的小餐桌上并没有往日热腾腾的馍馍和酥油茶,整个屋子空荡荡的,明明门窗紧闭却依旧感觉到穿堂风横扫,脚下不稳,心里就升起莫名的恐惧,这是一种对坏事的感知。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起床发现家里没大人,只是这一次冷冽的空气击溃了心理防线,他走到父母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爸?妈?”





无人应声,他又开口叫人,却不敢把没有上锁的把手拧开,只是带着哭腔一次又一次叫爸,妈,你们在吗。





王源被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穿着单薄的睡衣拖着脏兮兮的拖鞋出门找哥哥,王俊凯就慌了,连忙把自个儿身上的棉衣脱下来把弟弟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那时候王源有些胖,王俊凯却特别瘦,领口空荡荡的,锁骨凹陷的吓人,他瞪大眼看着王源把眼睛揉的通红,软软的问自己:“哥,你干嘛呢,都把我吵醒了。”

突然就平静了下来:“爸妈可能工作上有事情,今天大概得咱两自己想办法了。”

王源咧着嘴笑,满眼都是信仍与依赖:“我以为怎么了呢,没关系,哥在嘛。”

王俊凯觉得,当时的心境不管再过多少年,哪怕以后泥土都埋到了嗓子眼,他也能回忆的起当时,被人需要被人依靠,胸腔满满当当,就像自己也有了支撑一样,他抱着王源,脸颊贴着他的额头,看着窗外风雪大作。


然而其实小小的年纪并不懂得什么叫做照顾,厨房被搅得天翻地覆,两个孩子绞尽脑汁的回忆着母亲做饭的程序,企图给自己弄一餐好果腹,后来邻居的末啦来敲门,简直是救民于水火之中,王源猛地扑到末啦怀里说自己饿了,王俊凯不好意思的挠头觉得自己没有做好一个哥哥。

他记得很清楚,在别人家里住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夜半父亲风尘仆仆,嘴唇冻得青紫,鞋底裤腿都是泥土,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那么不知所措,脆弱又疲惫,末啦把男人领进屋里递上一碗热腾腾的的酥油茶,王源已经着了,只有王俊凯躲在里屋的门缝,偷偷看着自己父亲狼狈勾搂着的背影,他坐在木椅上,握着末啦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肩膀微微抖动。
哭了?

然后末啦轻轻抚摸他的发顶,就像妈妈平日安慰自己一样,她说了一句在当时的王俊凯理解范围内不能够的事情:“人呐,各安天命吧。”
其实现在的王俊凯也不能够理解。


搬来的第一晚,阿姨在饭桌上说两个孩子现在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了,不用像以前一样挤在一起睡,王俊凯想说其实没关系的,可王源却乐不可支的点头应允,颇有些急不可耐,像是捞到了多大的好处一样。
王俊凯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块红烧肉,用仅限于自己嘟嘟囔囔的音量小声抱怨,有这么高兴?
王源立马接了腔:“当然高兴。”
下一秒就被塞了一大碗的炒苦瓜,王俊凯瞪着眼,有些凶声恶煞:“少吃肉!你都胖死啦!”

王俊凯其实是不相信什么玄学命数,他觉得是大概是因为双胞胎的缘故,致使彼此之间有莫名的联系,就像这会儿,自己用很小的音量说话,王源却接口接的自然而然,这样的亲密无间让人分外欢喜,就像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自己。





每当对方在外提起彼此得意洋洋的时候,多数人是羡慕的,而这种羡慕仅限于一句:“真好。”却不太明白有什么值得他们这么开心,是啊,到底得是怎样的事情才能使一个人不厌其烦的提起另一个人的存在呢。

比如:“我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多骄傲啊,可是骄傲的点在哪里呢?

其实他们是在说,你看,我生来不寂寞。
其实是两个骨子里怕寂寞的孩子。

这大概?也是遗传?关于父母的故事,父亲绝口不提,母亲偶尔会三三两两说那么几句,但是由于关系不太亲密,知道的总是不多,王俊凯和王源所知道的只有,父母是大学同学,年轻气盛的时候跟着很多人在B城干了些不得了的事情,不过也是因此在失利之后,被发配到了他们出生的那个小县城。

他们母亲是一个冷清的女人,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在几尺见方的小小书屋里,屋里是几块木板简易搭成的书架,书架却大,高高抵满天花板,屋里有一个黑色的落地灯,还有一座墨绿的小沙发,仅此而已,不过沙发的扶手很脏了,因为书屋小,放了书就再也放不下桌子,母亲看书爱喝东西,杯子放在扶手,经常碰倒了,她也就只看着各色的水泽一点点浸湿在那匹布里,日积月累,便再也洗不干净。





她喝很多的东西,果汁,咖啡,茶水都好,就不喝酥油茶,她从来都不喝。王源起初以为是妈妈杯里的和自己的不一样,尝了几尝,觉得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他偷偷问王俊凯,王俊凯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也很困惑,明明母亲不爱喝,父亲却是每餐必给她倒上一碗,不像是要她喝的样子。

两人是在较着劲。


所以,有一天父亲拉着王俊凯的手说:“阿玛拉走了,她回了她一直想要回去的地方,这是好事,我们该高兴,你知道的,阿玛拉一直想回家,以后就我们一起照顾弟弟好不好。”
王俊凯乖巧的点点头,其实他没有告诉爸爸,他所听到的,学校的孩子都在传,前几天河里漂着一个女人,浮浮沉沉打捞好几天,最后说是连夜大雨,夹着雪渣,最终沉寂在冰冷的长河里。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不过到底是以前的事情,说句实话,王源和王俊凯都已经不太记得那个皮肤苍白,终日郁郁寡欢,只会卷缩在书屋里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她连一张照片都未曾留下。

王源放下碗筷,笑眯眯的说:“我吃饱啦。”
王俊凯头都没抬,下意识的接话:“就吃这么点啊?”
弟弟反问他:“你不是嫌我胖吗,我少吃你还不乐意了。”
其实王源吃的不少,王俊凯只是怕他吃得少了,伸手把紫砂锅里的汤勺递给他:“喝完鸡汤再下桌。”
老老实实盛了满满一碗,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把碗底朝天的冲着王俊凯举起来,王俊凯看过去,夕阳余晖泼进落地窗里,在王源身后洒了满地,把深棕的木质地板涂抹的同胭脂一样艳丽,俗不可耐。
然后是王源的脸,其实也没有那么胖了,他的嘴角还挂着油水,手里是白瓷的碗底,逆光而坐,王俊凯突然有些庆幸,而这种庆幸发生的莫名其妙。

脑子里像是装上了火车,冒着汽笛呼啸而过,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山脊群落和山下散落的村庄,一种位居于高山的笼罩性,风吹过稻田秧苗,起起伏伏,而这样的画面让他觉得融化,仿佛获得了巨大的安宁与欢愉。
他想,他大概会想家


 


<二>
日子倒是过得顺理成章,也不乏有那么些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大概全家人所有的乐趣,最大一部分都来自于最小的那个儿子,他简直活宝,那张脸生来漂亮,现在越发可爱,任何表情都能把他哥哥逗的哈哈大笑,哥哥一笑,弟弟就跟着笑,孩子一笑,那就是满屋子喜悦叮叮当当满钵满盆。

第一个夜晚,王俊凯前半夜是不高兴的,原本以前是和王源挤在一米半的小床上,后背贴着后背,毫无距离,伸手就能够触碰到他柔软的手臂,现如今却分了房间睡,两米的双人床就他一个人裹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是拉不下脸去找王源的,只要一想起那个小屁孩迫不及待的往自己房间里冲,就气不打一处来,胸腔里窝着火无处排泄,暗地里咬牙切齿,明天小升初一定不要和王源同桌,就让他一个人去新班级了摸爬滚打吧。


房间里冷气充足令人倦怠,合上厚厚的眼皮昏昏欲睡,在某种直觉中又猛然惊醒,屋里漆黑,花园里灯火闪耀。
王源尖尖的下颚搁在自己床头,软软的刘海有些遮眼了,王源跪趴在王俊凯床边,看着自己哥哥睁了眼,立马嘻嘻的笑了起来:“哥,我睡不着。”
王俊凯心里窃喜,面上不动声色:“关我屁事。”

王源脱了鞋子几下滚进被子里,王俊凯睡得有些靠外,弟弟勉勉强强的躺上去,看着哥哥没有丝毫退步的打算,伸手揽过去,埋着头直往人怀里钻,力道不小,却巧,闹得王俊凯痒得不行,‘无可奈何’的给人腾出床位来:“你不是特别想自己一个人睡吗,看你刚才乐的见牙不见眼,现在来我这里凑什么热闹,床小,容不下。”
王源知道他这个哥哥,永远都是这样子,明明眉眼都弯起来了还嘴硬,他也是个会说话的:“容得下容得下,我们两就当是一个人,怎么容不下。”

这话听得王俊凯满意,伸手揪了揪王源的脸颊,越看越喜欢,抱着人的脑袋按在自己颈窝一个劲的呼噜人头发,王源也是逆来顺受,乖乖不动,咯咯直笑。王俊凯满足了手瘾,伸手给弟弟掖了掖后背的被角:“睡吧。”
第一晚,睡得香甜,一夜无梦。

这没什么,他们才13岁,我们得把他们当做一个确确实实的小孩子来看待,只有小孩子才拥有属于自己特殊的权利,比如可以大哭几次,比如可以随时发泄情绪,比如做什么好像都能够被原谅,可以毫无保留的宣泄喜欢与不喜欢,无需隐藏和掩饰。

王俊凯单脚撑地的斜斜地跨在自行车上,头发修的薄,露出英挺的眉毛,微微垂着桃眼,耳里塞着白色的耳机,白线顺着颧骨绕过锁骨从胸口落下,他微微皱着眉看着手机,在找歌的样子。
啊......听什么比较好呢?

家门被猛地推开,吓得他手抖了抖,转头看到王源赤脚下地,摸着板鞋急冲冲的套上,匆匆忙忙,单脚跳着往外走,一只手勾着还未提起后跟的帆布,另一只手拿着纸巾擦着剪落的发渣,嘴里叼着吐司朝着王俊凯的方向。
耳机里是什么呢?恰逢其时

【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站定在王俊凯面前,一脚踩上自行车前的横杠,有些厚脸皮的笑道,含着吐司说话语调不清,不过这难不倒王俊凯,他知道他说,鞋子穿不好,你等等。
哥哥伸手把弟弟嘴里的吐司撕下来一半,咬在自己嘴里,把手机揣进校服兜里,伸手去握弟弟的脚腕,很瘦,几乎能一手握全,手指扯掉鞋带,拇指放进他的脚踝两侧,把王源踩在脚底的帆布提起来,然后细细的给人把鞋带系好。
轻声喃喃:“笨蛋......”

【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王源吱呀乱叫着跨坐后座,两脚踩地,抓住王俊凯的肩头:“快走!”
一步踩出去,迎着夏日的和风,太阳还远远挂在山边,拉长的下坡,咧咧起风卷起衣摆,把宽大的校服撑起空旷的弧度,刘海吹得慌乱,嘴边是笑。
明暗交替,不断进入树荫再不断走出,王源微微眯起眼,觉得自己眼前一晃一晃着王俊凯尖锐的小虎牙。
他突然问他:“王俊凯你在笑吗?”
王俊凯立马收了嘴角:“才没有。”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三>

单车停在门卫室旁边的停车棚,车辆稀稀拉拉,王俊凯嘴里咬着糖果,那是王源在他骑车的时候硬塞进他嘴巴里的,说是草莓和菠萝的自己都想一起吃,于是分一个给王俊凯一起吃,就当也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掌架在王俊凯的肩头,跃跃欲试的想要站起来,前面的人一个刀眼甩过去,他便安分了下来,不过两人却骑着单车直直闯过红绿灯,过马路的行人连声尖叫停下脚步。

王源偷偷掐王俊凯的腰,隐忍着笑,顺便挡住自己幸灾乐祸的笑脸,完全忘记自己才是始作俑者,他声音很小,鼻尖抵住王俊凯佝偻的脊背念叨:“快走快走,别停别停,停下来就死定了。”

于是王俊凯纵容成习惯,一咬牙一跺脚,闭着眼次溜溜的穿过人群,一件不大不小,却值得回忆的事情。

年龄轻轻,少年心气。

远行的单车驾着一大一小,后座的王源抬起手挥舞着手臂:“不—好—意—思—啊—”

笑的有点猖獗啊,哪里有点道歉的意思,只怕是觉得刺激了,清清亮亮的薄荷音穿透十字路口,又瞬间被覆盖在了鼎沸的人声里。
车水马龙遮挡住越渐渺小的背影。


王俊凯和王源到的算是早的,只是进教室的时候快迟到了,这归结于两个人对着地界不熟悉,说白了就是贪懒了,没有提起做好功课。

他们在找教室分布图的时候出现了分歧。
锁好单车,王俊凯直径领着王源往东教学楼走,走了几步王源觉得不对,停下来擒住王俊凯的手臂:“不对,那边那边。”

手指的方向是南教学楼,然后拖着王俊凯非要跟着自己走:“你相信我,是那个方向。”


“你是看到那边的篮球场和小卖部了吧。”
“……”


了然于胸,王俊凯心道,从小看着你丫穿开裆裤长大还不晓得你那几尺心房里的小九九,却忘记了本是同岁。

他比他早些抱出来十五分钟,便成了哥哥,而这十五分钟好像割据了十五年一样,其中的依赖与包容,温柔与体贴,根本不像一个十三岁孩子该拥有的。

或者说,王俊凯是个真实的孩子,而他对王源根深蒂固的照拂,不得已的把十五分钟拉长当做十五年。


比如
“多吃点菜你不可以再吃零食了。”
“王源我警告你,每天只能玩一个小时的游戏机,你再不听话我就揍你!”
“天气很冷,衣服加了没,是吗?撩起来我看看。”
一个哥哥的责任心,他尽职尽责的略有多余。


人群开始密集,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说先让一步,王俊凯甩开他的手,转而抓住他的手腕,刚刚握满,然后头也不回的把人拖在身后:“到饭点了再来给你买吃的。”
一种别扭的妥协。

然而让人万万没想到,这次却被王源误打误撞的蒙对了,教室分布图贴在南教学楼,而南教学楼也恰巧是初一年级。

这次王源不慌了,只是站定,有节奏的用脚尖拍打青石板,把带着腕表左手搁在王俊凯眼前五厘米处,就要他看个清楚。

他比他矮,手臂抬的老高,姿势挺滑稽,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有点扎眼,不少人指指点点捂着嘴偷笑。

王俊凯脸皮薄,但他又何尝不明白王源的意思,脸色有点难看:“午饭许你吃点辣。”

“重辣的老麻抄手。”
眯眼瞪过去。

“中辣好了吧!”
同样的,王俊凯也露出腕表,横在王源眼前:“那就一起迟到好了。”

王源永远翻不过王俊凯的五指山,若这山高500米,王源顶多跳上499,若这山高800米,王源也顶多翻到799。
“微辣好了吧!”


话音刚落,就看王俊凯得意的笑出了尖尖的小虎牙,他牵着他的手,一路狂奔。
“跟我走。”


一直到很久以后,王源都能够回忆起那天的天色,气味,温度,还有耳边张狂的逆风的呼啸声,他不需要顾虑任何事情,不需要关心接下来该到哪里去,前面有一个并不宽厚甚至单薄的脊背,他连刺眼的阳光都遮挡不完,留不出一块供他庇荫的天地,可他却那么义无反顾的从未放开过牵着他的手,说了无数次。
“你跟我走。”


 


<四>

盛小满是一个传奇,关于这个说法是他们从初一到最后高三毕业一致认可点头,表示全票通过的。
第一次见到盛小满,应该说她是以一种临空而降,四仰八叉的姿态和王源王俊凯见面的,让人不得不印象深刻。


太阳灼热,汗液浸湿额发,烧人的很,王俊凯身体不大好,先天性遗传的低血糖,他扶着膝盖喘气,唇色有些泛白,王源顺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糖果递给他,然后自顾自的去寻找分班的表格。

表格贴在最外侧的墙柱上,贴的有些高了,看不大清楚,他便垫着脚去瞧,手指固定在王俊凯名字的旁边,细细的对到旁边看过去。

二班,一楼左边第一间。


无心顾及其他,只想赶快让王俊凯能进教室坐一坐,最好有热水,几步跳下台阶,还未来的及去拉住他。

一个人影以背对的姿势,直接从窗台栽进花坛里,很滑稽很难看吧。整个人躺在泥土地里,小腿呈诡异的状态搭拉在斑剥破皮的墙壁上,碎发挡住了面容,有点距离不太好辨别性别,只是看衣服挺紧身,大概是个女孩子。

王源几步跨进花坛里,伸手预备拉她,对方倒是不客气,搭上王源的手臂借力跳起来,她很瘦,而且单薄,她挺高的,甚至比王源高出半个头,齐耳的短发,平刘海在眉毛上面几公分处,到不会让人别扭,反而看起来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盛小满,四月初四那个小满。”
“啊?难道不是盗墓笔记里面那个小满哥吗?”
王俊凯扶额,觉得头更痛了。


不晓得是女孩子不介意,还是不知道小满哥是只狗,只是聊聊一笑,接着说了句谢谢,表情不大,是很精巧别致的丹凤眼。

王源一直觉得这样子的眼型别有一番风味,细长,内勾外翘,延伸到太阳穴附近,微微眯起来像一条狭长的墨线,全凤凰的那种,垂眼不露瞳仁。

武侠小说里都讲,丹凤眼是聪颖与智慧的象征。

所以王源给盛小满打的第一个标签不是因她跌出窗外而觉得鲁莽,反而觉得她精明的。

所以人不可貌相与相由心生到底谁是伪命题,这是后话。


铃声响的突兀,几个人倒是狭路相逢,空荡的大厅,三个人偏偏挤上一条线路,张牙舞爪骂骂咧咧的往里涌,然后争先恐后的进了一个教室门。
虽然看起来,好像已经上课了……


王俊凯有些尴尬的用食指挠了挠鬓角:“老师好。”
后知后觉的王源连忙跟着王俊凯,稍稍鞠了个躬:“老师好。”


三角梅缠绕着低矮的围墙,香樟柳木,明晃晃的日光从后背拉出狭长的光影,蝉声不断,喧嚣了整整一个季节。

他们只坐到教室最后仅剩的两个位置,旁边是垃圾桶,谢天谢地第一天没有垃圾在桶里,不然这个季节,在这种地方也是可以考虑为了换位置而以死相逼了。

坐在前面的就是盛小满,旁边的男生对她倒是很殷情,笑的谄媚,听不清在讲些什么,在王源的角度看来,那个人凑的很近,一直在女生的耳边叽叽喳喳说些什么,不时从包里掏出各种果冻糕点塞到盛小满手里。

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把王源的小马达滴滴嗒的启动了,他凑到王俊凯耳边笑:“这男生追女生的方式真俗。”

王俊凯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你有什么不俗的?”

王源胸有成竹的指了指自己的脸:“看这儿,刷脸会员,百发百中。”

王俊凯不留情面,卯足了手劲把弟弟圆滚滚的脸颊掐在手里:“借你一百个胆子,你去谈个恋爱给我试试。”

王源讨饶,连声叫痛,说不敢不敢:“你都没给我找嫂子,借我多少胆子我都不去谈恋爱,早恋的万恶的源头!”


九月入秋,回热的气候说怪不怪,讲台上班主任顶着偏偏大腹把扩音器放在嘴边,讲着千遍一律的对白,他字句拖的很长,仿佛绵延一个无聊又单调的夏天。
头顶是嘎吱作响的老旧电扇,耳边的王俊凯指尖轻轻敲击木桌的节奏,还有前桌稀稀拉拉的零食袋响。
有点昏昏欲睡,王源心里思量,真是无聊的中学时光啊。


 


<五>

八卦类似瘟疫,传播速度得以一秒几千英尺来计算,所以所有人在开学第一天的第一个八卦就是关于盛小满和她同桌的男生。

仅仅一个上午流言四起。
但到下午的时候,例行公事的自我介绍,那个男生站在讲台上说:“我叫盛夏。”
指着盛小满:“我妹。”
女生扫视全班,言辞恳切:“一胞胎,亲生的。”
一切又不攻自破。


王源觉得他听到了整栋教学楼顶回荡着的,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啪啪打脸,然而更明确的是,作为处于暴风眼中心的当事人并不是对流言蜚语全无所知的,这让人更加尴尬。
却偏偏有个更不识趣,是个男生,一脑子豆腐渣雷达,他说:“我操,居然还是亲兄妹,了不得,我要给开放的二十一世纪献上膝盖了。”


“……”
“……”


王源想笑,却又不太好意思,憋的难受,弯下腰埋在王俊凯大腿上咬着嘴角忍的非常幸苦,肩头一抖一抖的,王俊凯虽然没有跟着传播这些不实谣言,但是或多或少也有点好奇,跟王源一起头脑风暴了一个中午,此刻盛小满转身看过来,他不动声色的抬手挡脸,掐着王源的脖子不让他乱动,以免被看出来有人在偷笑。

盛小满的手肘放在他们的桌角,圆弧的指甲保养的很好看,她轻轻叩响了木桌,反以唇齿之讥:“你们两……这姿势……”

微微扬起下颚,眯起双眼,是不怀好意的神色,话说的意味深长,王俊凯能看到她的瞳孔在下眼皮上左右游移,瞬间领悟一个带颜色的玩笑话。

心里翻天覆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是该穿着小短裙,带着小发箍,听几个黄色笑话就捂着耳朵啊啊叫讨厌吗…

竟然被一个女生闹的不知所措,连忙提溜住王源后颈的衣服领口,把人拉起来,那人脸颊和嘴唇通红,明显是闷的有些缺氧了,眼里水汪汪的,还在笑。

而盛小满则是乘胜追击,目光锁定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再挑起嘴角,故意露出一个让人充满遐想空间的笑容。

王俊凯觉得自己也要缺氧了,学着盛小满刚才的样子,言辞恳切:“一胞胎,亲生的。”
“哦~”这个字尾音荡漾,波澜起伏,她大幅度的上下点头,笑容越发猖獗。

之后他们才知道,盛小满和盛夏关系其实是不好的,天生不对付,女孩子脸上那些不明显的坑坑洼洼都是小时候两人打架的时候给挠出来的。她天生有点疤痕体质,结了疤又不老实,抓抓挠挠留下好多大大小小的印记。

刚才盛小满摔出去就纯粹是盛夏给推的,据盛小满说家里把两人份的零花钱都给了她一个人,盛夏问她要钱打算去联机,自己不给,就恰好坐在窗台上,那人就伸手送了她一把。

王源听的有些傻了,眼见刚刚进门的盛夏和几个勾肩搭背的男孩子散开了,朝着自己的座位走过来,毫不遮掩的打量别人,心想着看起不像手会那么凶的人啊。
还好的是王源面善,温温和和的,这样的目光不会显得尖锐,盛夏轻轻歪了歪脑袋,挑起眉梢,有点询问的意思。


王源有些尴尬,王俊凯连忙伸手扰他发丝,游移的手臂和散乱的刘海恰好覆盖住他的慌乱,接着王俊凯对着盛夏礼貌的笑了笑解释王源莫名其妙的行为:“他在放空。”

男生撇了撇嘴,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他靠着墙角坐,得要的靠走廊的盛小满让路,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啪一巴掌糊上女孩的后背,那声响听的王俊凯都觉得自己后背生疼。

在盛小满一脚对裆踹出去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有点脸颊抽搐,心里感叹于这两个人简直奇葩的相处方式。
王源很懂,抬手附上王俊凯的后背给他揉,两个人交换眼神,心有灵犀的默契。

【还好没有投错胎。】


 


<六>

王源是不高兴的,一路回家坐在后座都是闷闷不乐着,不过王俊凯好像是没什么情绪波动,耳里塞着耳机,低哑的曲调轻轻在喉咙翻滚,隔绝出了一堵看不见的壁垒,晴空万里忘记了身后的多云转小雨。

王源在王俊凯停车之后把怀里的两份校服扯出一袋来,哥哥坐在椅垫上,两脚撑地固定住自己,然后开始卷耳机线,一个没注意,那一袋子校服就砸在自己怀里。
“……”

继而那个耍脾气的小孩头也不回的往屋里去,王俊凯进屋的时候,阿姨拿着铲子在厨房门口偷偷瞧上楼的王源,他脚步踩的特别响,生怕没人知道他不高兴似的。
王俊凯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发,很镇定的样子:“小事小事。”

是不是小事他们心里都清楚,王源脾气很好,这样外露的时候很少,可却次次都是因为王俊凯。

比如上一次,去年的惊蛰,黄昏时分,他们在旷野边缘,驻足看滚滚落日,王源食指向上,让王俊凯看他抬头看云,他们停留很久,漫天漂浮着奇异的云朵,被落日的余辉泼的血红。

这样妖异的景象持续时间很短,五分钟,十分钟不能再多了,云团的色泽被倾天而降的雨水洗的褪色,王源扯住王俊凯的衣袖,随后哥哥把帆布的挎包取下来顶在王源头顶。
“回家。”


空气湿润清冷,很安静,却又不安静,两人一路狂奔,却被人半道截住。
几个同班男生邀王俊凯去自个儿家里打新出的游戏光盘,所有的描述绘声绘色,对方兴高采烈叫嚣这次绝对让人俯首帖耳,任命当手下败将。
男孩子的胜负欲,对斗争的执迷,对眼花缭乱的游戏屏幕的向往,他们巴不得日夜与之为伍。

王俊凯脸上是雨水的痕迹,闪闪发光,他大概自己都尚未擦觉得到自己是笑着着,你要不要这么向往的样子。

未等王俊凯把那句‘王源儿你要去吗’给问完,后者面无表情说不去。
“脑袋不太舒服,我先回家。”

王俊凯抿了抿嘴角似乎在思考这样合适不合适,又探头往家的方向看去。
不远,只剩下半条小街,几家餐厅,一个书屋,还有两家杂货店,不远。

“那…源源…你自己先回去?”

垂着眼睑,帆布包顶在头顶,湿了个透,软绵绵的达拉着:“…哦。”


就是这样一件事情,那天回家的只有湿淋淋的王源和湿淋淋的两个帆布包,他用力摔上房门,震荡剧烈,危房的小小居民,岌岌可危。

除了这两个人,鬼记得后知后觉的王俊凯变着花样哄了人多久才让王源愿意扯着嘴角对他笑。


这一次王俊凯聪明了,在小雨转中雨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中雨有转阵雨的倾向。
不过王俊凯只发现了倾向,而尚未发现本质原因,他以为只是因为班主任排位置,把两个人分的太开了。

按照身高顺序把王源排到第一组的第五排,王俊凯在第三组的第七排。真是尴尬的距离,不管组次和前后桌怎样移动,两个人的距离都缩不短。

他觉得自己挺冤枉,这并非是他所能控制的事情,按理说这脾气也发不到他这里来。

经过一系列心理斗争,努力说服自己要有一个做哥哥的样子。他穿着短袖的绵恤,卸掉外面的衬衫,屋里冷气很足,空气里有一股苔藓和松柏的味道,交错纠缠。


王俊凯一边上楼一边想,得让阿姨把这个味道的空气清新剂在自己的房间也弄一点,实在好闻。


敲门声响起,王源把校服拉好,衣摆很长,往内卷了一卷,照了照镜子,还是长了些,看起来整个人被压的没有一点精气神。
接着是把手被转动,上了锁,门外的人有些气急败坏,踹了一脚门板,语气不太好:“王源你开门。”

不作声响。

王俊凯气急败坏,口不择言:“这种事情又不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你不能怪我啊,要怪怎么不怪你自己长不高。”

门被打开的时候,王俊凯还举着手比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收都来不及收。
王源匆匆瞥过一眼,绕过王俊凯直径下楼,他在说话,声音很大,谁知道说说给王俊凯听的还是怕厨房的阿姨听不到呢。
“阿姨,我想要一辆自行车。”

像一辆脱轨的火车朝着一个不可预计的方向开去,它脱离了原本的行驶轨迹,呼啦啦的冲进了辽阔的麦浪,田里的鸟雀被惊醒四散飞跃起,前方是峭壁亦或是海洋,而两个司机还在车头沉沉睡去。


 


 


<七>

“怎么就突然想起要自行车了?确定会用吗?”

“当然。”
斩钉截铁,和前一个问句连接的分毫不差,王源又往嘴里扒了几口白饭,咬着筷子头含含糊糊说了一句:“会用的。”

阿姨欲言又止,王俊凯没说什么,自顾自的该干嘛干嘛,两个好像各自有了独立的磁场,巧妙的刚好把彼此隔离在外。


很容易理解,就是王源如果正在夹肉片,王俊凯伸出去的手就会不动声色拐一个弯去吃别的菜。

爸爸回得晚,不晓得家里闹了别扭,见王源自个儿晓得吃时蔬了,还笑了几句:“难得不要你哥提醒你。”

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王俊凯嘴里还包着米饭,下意识的冷哼,轻轻的气音来势汹汹的锤在王源胸口,这算是个什么反应?


王俊凯心里头明白的很,王源哪里是像爸爸说的懂事了,这就是因为他更不懂事才吃胡萝卜好吗!?

这仿佛是个悖论,但是事实的确是这个样子,偷偷撩了几眼,看王源把嘴里的胡萝卜咽下去,知道这个人是故意的。


【好好吃饭好像成为了王源的一种宣誓,他在表达,我不需要你,我自己足够了。】


王俊凯心骂幼稚,却不置可否这对于激怒他来讲,百试百灵,百发百中,他知道王源这是一种变向的挑衅,最好的办法就是晾着他。

这个弟弟古灵精怪,他有千种百种的示弱方式,隐蔽又奏效,时间一长了,他自不然会软化求饶。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发脾气,王源不断添油加火,往火堆里丢进各种易燃易爆物品,就怕不出安全事故。
王俊凯就看着他把那些平时不逼不吃,不凶不要的东西全部都下了肚子里,什么青椒啊,苦瓜啊,甜菜芹菜乱七八糟的都往自己嘴里塞。


“幼稚。”
王源动作一顿,这像什么呢?

长桌上是热气腾腾的家常小菜,吊灯是暖黄的灯光,泼满餐厅的边边角角,父亲坐在主坐,阿姨坐在右侧,王源和王俊凯并排坐在左侧,一切被按下了快进。
长辈之间的谈笑风声,紫砂锅里的汤勺下一刻就改变了方向,菜碟里的数量在快速减少,抽纸盒从左到右被来回推送了好多次。

只有王源在以正常的速度行动,他屏住了神色,轻轻把碗筷放下,看着爸爸和阿姨勾了一下嘴角:“我吃饱了。”


按下了暂停键,下一秒复原,一切回到正轨。


“幼稚。”
王俊凯是这么说的。很神奇吧,明明声音小的微不可闻,却偏偏能让王源听到,而这句话,就像重锤敲上破纸篓,轻描淡写撕了个粉碎,呼啦啦的走漏风声。


阿姨叫住他,开口问他:“源源今晚怎么睡?还去小凯房里吗?这么几天下来,你房间的被子我给你收到柜子里去了。”


王俊凯刚刚乘好鸡汤,探过身把碗放到阿姨面前,很乖巧,却又接着说;“我想应该需要了吧,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睡一辈子吧。”

脸上挂着笑,却没有进到眼睛里去,迟钝的父亲终于发现了不寻常的气氛:“亲兄弟还闹什么情绪,丢人不丢人。”

他声音很厚,于是王源提高了音量在话尚未结尾的时候打断了他:“好啊,就这么办。”


老实讲说,王源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王俊凯,很冷漠,说话夹枪带棒,好像不伤害到你,他就无法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转过身的时候瞬间眼眶就变得毛茸茸的,是很委屈的,明明他只要稍微稍微稍微示弱那么一点点就够了,好死不死的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好脸色。

王源知道自己是挺蠢的,可这不是小气,这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觉得很打击。

如果你从来都和一个人结伴好多年,可是突然某一天,你们的生活挤进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人,从此以后你们之间的距离便不是最贴近,你走在他左侧,右侧有着另外的人勾肩搭背,这种感觉真是……


他是缺乏安全感,他也没有恶意,只是好像表达方式出了岔子,本来是可以有话直说,却在心里拐弯抹角,词不达意。


明明想说,你不要和别人走得太近了好不好。
也许王俊凯会一如既往的揉着他软软的发顶,笑他怎么这么小心眼然后乖乖照做。

可百转千回,也不晓得为何,所有的话堵在喉咙,最终演变成剧烈的关门声,本是一胞,本可无话不说。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呢,震荡的闭合让王俊凯脑子里更加浑沌。


 


<八>

天边很阴沉,黑压压的一片,厚厚的云层压过来,成群的麻雀扑扇着翅膀从天际略过。
门庭冷落,时候还尚早,头顶是首尾相接的行道木,街道很干净,干净的有些过分,笔直的马路构成狭长的空间,像是时间的长廊,树叶在风吹的间隙里彼此厮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窃窃私语。


王源握了握书包带,有点冷,这里昼夜温差不小,用班里同学的话来调笑就是随机模式,早上凉风阵阵,刮的你恨不得套上秋季的外衣,毛茸茸的那种,可以温柔的裹在皮肤上。

中午有日照当头,毒辣的不得了,在室外简直让人完全失去的说话的欲望,大概觉得张口就能够喷出火来,只有把冒着白气的碳酸饮料呼啦啦的往喉咙里头灌,然后闭上嘴,皱紧眉头,就有这么难受。


王源这么几天还没有习惯,上午要穿的外套通常都在王俊凯包里,都是他给自己带,想到这里表情有些难看。

更糟糕的是,他往包里掏牛奶的时候掏出了几颗透明玻璃纸片包装的水果糖,这种糖在夏天,阿姨每天都会备上几颗放在鞋柜上,王源习惯性抓紧自己口袋里,原因无他,王俊凯嫌麻烦,随身带糖女里女气。



【为这事他还闹过别扭,他好看的眉间皱起了川字,嘴角是下撇的弧度,紧紧抿住,他随手把遥控器丢到一边,抱起靠枕遮住自己的脸倒进沙发里:“我不带,我一个男的揣着这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别人看着算怎么回事。”

阿姨坐到王俊凯旁边,好脾气的劝慰:“你平时爱打球,学校又有体育课,没事吃颗糖以防着,不然你自己难受,谁都分担不了。”

紧接着他像幼稚园耍赖的小男孩一样,在沙发里滚来滚去,停不下来,嘴里直哼哼:“不要,我不带。”

王源作为一个围观群众也是很受伤的吧,阿姨把视线投到侧坐的弟弟身上:“要不然源源你带着?”

杏眼瞬间放大,瞪的圆滚滚,嘴里包了一大口牛奶,硬生生的吞咽下去,涨的喉咙生疼,他捂住喉咙,梗了梗:“关我什么事啊?”

王俊凯一个打挺坐起来,抱枕放在大腿上环抱着,笑开了眼,他乐得置身事外,并且吹阴风点鬼火:“对对对,就让王源带着。”

王源是不乐意的,王俊凯觉得他的个男的这不合适,好歹自己也一样是个带把的,哪里就合适了。
不过他到底还是给答应了。
因为王俊凯说了一句话,脱口而出,毫无思量:“王源儿带着糖,我带着王源儿,这样就圆满了。”


就是,圆满。

像是倦鸟回巢的,像是花瓣碎近泥土里的,像是没墨的钢笔又灌入满满的墨汁。
就是,王源儿带着糖,我带着王源儿。
圆满。


就这样,出门换上鞋子,顺手抓起零散的糖果,放进自己兜里,骑车时剥出一颗放进车夫的嘴里,再自己吃一颗,硬糖在嘴里和牙齿碰撞。


乒乒乓乓,叮叮当当。】



好死不死的,这要命的习以为常,王源顺手带走了今天份的糖果,单肩挂着背包袋子,另一边斜挎下来,他一手揪住包袋,一手在包里把手里的糖果握了又握。
掌心被玻璃纸割的有点微弱的疼痛感。

王俊凯下楼时才发现餐桌上仅有的一份早餐,显得有些孤零零,他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忍住不去看玄关的那双帆布到底在还是没在。

若无其事的模样:“王源儿呢?厕所?”
阿姨把热好的牛奶放到他面前,说不清楚什么语气,很轻,带着无可奈何:“源源早就出门了,说想走着去。”
王俊凯喝了一大口牛奶,慢条斯理的往吐司上抹果酱,阿姨看向王俊凯的眼神里带着些责怪,她也不太明白这对兄弟的相处方式。
王俊凯照顾着王源的饮食起居,无微不至,王源却更像一个哥哥一样,温柔的包裹住王俊凯所有尖锐的棱角。


窗外的三角梅被风打落,打了几个转落在花台。
啊…还是忍不住了…
不再那么不慌不忙,不再那么慢条斯理,王俊凯把手里的吐司丢回盘子,一口饮尽牛奶,打了横嘴,小跑着背起书包往外赶。


一边穿鞋一边说:“早饭我不吃了。”
手臂上搭着的是王源白色的衬衣。


 


<九>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适合瞎矫情,王源还酝酿着那些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情绪,就眼见着一只手就在自己眼前,伸进了自己书包,从手掌心里拧出一颗。
“王源儿,稀奇啊。”


说这话的人,就是开学第一天那个‘要给开放的二十一世纪下跪’的人。
他有最奇葩的脑回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也是导致王源这几天负面情绪爆满的始作俑者。


这个男生自来熟的很,王俊凯和他同桌第一天就被勾搭上了,从此成为了王俊凯与王源之间不像第三者的第三者,而一个即将步入青春期的男生,显然并不拥有细腻的情感察觉到并不普通的氛围。


说王源讨厌他吗,并不,他对这个男生的最初印象是不错的,王源喜欢脑子活的,胆子大的,整天嘻嘻哈哈的人,很多时候,情绪上的带动,自己也就会跟着一起傻乐。



可惜的是,他们并不熟悉的时候,他坐了王源最想坐的位置,于是作业成了他们交换彼此的,于是他总能听到这个人找王俊凯借课本要一起看,于是这两个人课上的窃窃私语,课后哼一首周杰伦的歌的声音,都大的像是安装上了老师手里的扩音器,有些振聋发聩。
难听的就像信号碰撞,发出刺耳的电磁污染声,啧,头疼。



王源伸手就去抢回来:“谁让你拿的。”
男生不尴尬反而伸手搭上王源的肩膀,好哥们的样子:“你哥呢。”


大概成了一瓶被剧烈摇晃的碳酸饮料,王源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充满气体的气球,就在爆炸边缘。


面无表情把拉链拉住,重新背好背包,很不善意的模样,挺小气的,不就是多了一个知晓王俊凯好的人,不就多了一个能够陪他打球陪他吃饭的人吗。

这样最后,王俊凯还就空不出什么心思把自己束手束脚了,他思绪开始漂浮,细数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比如,可以吃重辣的炒手,可以吃路边摊,可以一天吃好多冰淇淋,可以熬夜,可以自己去骑自行车。
好像挺不错的样子,但是想着想着还是忍不住开始难过。


罩下一块布匹,烦躁的王源愈加不耐烦,一手把头顶的东西扯下来丢在脚边,他只是脱口而出:“你有病吧。”

本来还在换气的王俊凯陡然僵住,累死累活赶着载他上学给送衣服,结果劈头盖脸甩给自己一句,你有病吧。

有些微妙的尴尬,王俊凯嘻皮笑脸的回了一句:“你有病吧。”是笑着,却挑衅意味十足,语气很轻,却尖锐的不得了。


他固定住了单车,单脚立地,另一只脚跨上横杠,小臂支撑着上半身搁置在膝头:“庄远,你说到底谁有病啊。”
沥青的地面起了青黑的墨点,一点一滴砸进领口,越来越密集的青黑四处扩散,千丝万缕的侵入砖墙,再千丝万缕的相连,以点到线,以线为面。


庄远指了指天空:“下雨了…”


王源没作声,死死盯住地上慢慢背雨水入侵的白色衬衣,贴近黑色的地面,他其实已经后悔了,却拉不下脸去捡起来,更别说一句道歉的话。

他死咬住嘴唇,很冷漠的样子,好像毫不在意,这是火上浇油,小雨熄不灭的那种,王俊凯越来越恼怒,其实他只需要王源低一下头就可以了。

可这人真的是越大越难搞,曾经软软的性格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换,就像他越见棱角的脸庞。



王俊凯赌了一口气,非要王源认输,于是用了最坏的方式,他完全可以把刀尖抵住自己,王源一定白旗投降,乖乖认输。
而他在最年少气盛的时候,意气用事选择了最鲁莽的方式,他把刀尖指向王源,盼着他怕痛求饶。

他忘记了,王源从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他盛怒,王源一样的盛怒,他莽撞,王源可以比他更莽撞。


他斜眼看了后座:“庄远上来,载你去学校,一会别淋湿感冒了。”

王源在下一秒,抬脚就走,黑色的脚印踏上白色的衣襟,刺眼的不得了,看的王俊凯眼底生疼。

再迟钝的人也能够觉察到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岩浆滚滚流淌,几欲喷发,庄远有些尴尬:“你载王源吧。”然后提高了音量对着王源喊:“王源!你回来!”

再一次出乎王俊凯意料,王源回过头,笑的暖的很,浑然不甚在意的模样:“你快去吧,路不远了。”

火车冲出了麦浪,接着是无边无际的鹅卵石,跌跌撞撞,摇摇晃晃。


 


<十>

他的刘海沾上水汽,薄薄的层挂在发梢,他骑着单车,目不斜视从王源身边掠过,他骑的飞快,好像被风鼓起的衬衣快要膨胀到长出翅膀。

庄远到底没坐他的后座,老实说,他不太敢,他也隐隐有所擦觉,这两兄弟之间恼人的变化,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他没敢去追王源,把皱巴巴脏兮兮的衬衣捡起来,卷在手里一团,用力想要拧干,动作生疏,都不晓得该扯平了拧水。

有点无可奈何的把衬衣揉进自己背包里,和课本练习册放在一起,在狭窄的背包里挤挤挨挨,没有拧干的衣服染进了背包的帆布,一点点侵湿。


等到了教室之后,雨也丝毫没有一点叫停的意思,就那么不紧不慢的,王源恍惚以为这雨得下到下辈子了。


盛小满碰了碰他的手肘,他低头,草稿纸的边缘写着一排小字,字迹看来是有练过的,只是太随性,写的潦草,也万幸王源能够看得懂。

【你想什么呢,课都不听了。】

王源手里的笔尖动了动,他很想找个人倒倒苦衷,把那些委屈的不得了的东西全部都平铺出来,再狠狠踩上几脚。
可是到了笔尖,他还是摇了摇头,没写什么:“我放空了。”

盛小满显然不信,脱口而出:“你哄鬼呢。”

声音有些大,引的周围的同学频频侧目,王俊凯也看过来,却只是轻轻一瞟,全然不在心上。


思绪游移的厉害,知道腿上被塞了一坨湿答答的玩意,他下意识要躲,椅子与课桌拉开距离,在地板摩擦划出尖锐的声响。

王俊凯低头看,刘海有些长,从王源的角度是看不到他的表情的,所以不知道王俊凯皱着眉眼:“你干嘛。”

庄远笑嘻嘻的把垂下的一只衣袖给王俊凯叠回腿上:“王源的。”


这些话王源自然听不到,他能看到的只有庄远勾着嘴角的侧脸,王俊凯明显只是留于表面的面色不善,王源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并非真的不高兴。

他们偷偷在商量些什么,随后庄远弯着腰捂住肚子叫疼,老师挥了挥,庄远起身,三两下就往地上摔,王俊凯很有眼力见伸手把人给扶起来。

“老师我送他去医务室看看。”

浮夸的演技,老派的对话方式,说白了就是想两个人一起溜出去罢了。

王源就突然想起以前读小学的时候,他和王俊凯还是同桌,他们一起头对着头吃家里准备的午餐。

王俊凯把碗里的牛肉全部挑出来放到王源碗里,弟弟嘴馋,又怕哥哥吃不饱,咬着筷子细声细气的问他:“哥,你给我了你吃什么?”


王俊凯夹一筷子青菜,放到碗里装牛肉的地方,一些汤汁裹了几转,然后放进嘴里嚼的咔吱作响,津津有味的样子。

“这样就行了,你得多吃点,要长身体的。”

漫山遍野的荒草覆盖着荒芜的山坡,软软的绿色植被把沉睡着坚硬的荒原变的柔软,狂风过境一般把天空的云朵一一席卷脱离,干净纯粹的湛蓝渲染在天空,窗外突然掠过无数的飞鸟。



王源猛然惊觉,他是有点想家了,那里有这里没有的景色,也有这里没有的王俊凯。


而另一边,王俊凯拖着庄远进了厕所,不等人站稳就伸手扯庄远捂着的衣服,像是抢什么宝贝一样。

三两下把衬衣拉扯平展,后背和肩头还留着王源踩出来的脚印,他转头看了看门口,压低了声线:“衣服是你捡的,跟我没关系。”

庄远讶异的抬眼瞧他:“废话,不是我难不成是你?你丫那小破轮胎骑的都快赶上山地越野了。”


王俊凯接着说:“衣服也是你洗的,跟我没关系。”

庄远下意识要答应,马上捂住嘴,险些中了套,不可置信的模样,他抬手指尖指着王俊凯手里的衣服问他:“你还要我给你弟洗衣服?”


王俊凯不说话,若有所思:“算了吧,我给他洗,但你得说是你洗的。”

说着就往洗手池走,就着流水把黑色的印记给一点一点冲洗干净:“庄远,班上哪个住校的男生有吹风机吗?我一会给他弄干了,你再拿给他,今天天气看起来会冷,王源就那么一件短袖回头得感冒。”


庄远就这么远远看着他手上来回冲洗的动作,指骨有些泛红,却洗的仔细,他问他:“你刚才不是很生气吗。”


王俊凯把衣服提起了,借着窗外的光线里外翻看是否已经干净,水滴顺着他的小臂流到手肘,他很久之后才说:“这是两码事。”


 


<十一>

【王俊凯衣摆被微弱的力道扯住,布料延长,拉直,扯平,小小的阻碍足够让他挪不动步子,走不动分毫,他垂眼去看,只有王源小小的发旋,弟弟低着头,后颈是好看的幅度,有分寸的鼓起圆圆的骨节。

他好像越来越消瘦了。

“哥。”王源是这么叫的,声音很小,软软的,叫他哥,认错的模样。

“干嘛。”王俊凯转身斜斜靠在课桌边上,双手环在胸口,左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王源桌面的课本,浑然不在意。


“我以后不会了…”
“不会什么?”


得意洋洋,明知故问,王俊凯真是恶劣。

“不会在有事没事就跟你闹情绪了。”

他撇着嘴角,翘的厉害,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他眼角染的红艳艳的,好像王俊凯再不放过他,下一秒就能给他哭出来看看。


哥哥几步夸回到自个儿的位置,伸手进抽屉里面摸索,把刚才洗干净的衬衣给拿出来,重新回到王源位置上。

他拧着衣领抖了抖,然后递给王源:“穿上,你这样我瞧着都冷的不行了。”


弟弟伸手接过来给套上,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王俊凯心领神会:“你生病麻烦的也是我,所以不用太感激。”

就这样顺利成章的和好如初,你侬我侬,蜜里调油。】


啊呸,以上,都是王俊凯洗衣服的时候脑内活动,他有一个毛病,就是脑洞太大,给他一架小直升飞机,他能幻想自己戴着头盔护目镜飞出地球,称霸全宇宙。

来一个女生好像含羞带臊看着他欲言又止,他都能脑内一百个告白场景,然后他一本正经,且高冷不动声色的拒绝:“我们是学生。”然而人家大概只是眼里进了沙子。


王俊凯嘴巴还带着笑,眼前还播放着王源感激涕零,声泪俱下,抱着他大腿千言万语说不尽感动:“哥,我错了。”


庄远不明白他笑什么,慎得慌,胳膊肘推了推王俊凯的,那人才反应过来,清了清喉咙:“你干嘛?”

男生抬脚跨上低矮的洗槽,小臂撑在膝头,架在脸颊,另一只手放到笼头底下沾了些水,朝着王俊凯甩过去,一字一顿,恶狠狠的满满不耐烦:“嫌你慢啊。”

王俊凯反手还给他,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着厕所笼头打起了规模不小的水仗,雪白的衬衣被王俊凯拖在手里当武器,偏长的衣袖落到脏兮兮的地板上。

所以科任老师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是两个人笑成了花,发梢还滴着水泽,挽起来的衣袖卡在手肘,颜色深了几个度,瞬间的静谧。


“庄远不是肚子痛嘛。”
“老师…这是…男厕所。”


王俊凯忍住捂脸的冲动,低下头,乖乖认错的样子,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闭嘴比较好,免得惹恼了老师,才开学没几天就记了旷课,拜托,还有好几年要混的。


这不是最坏的,更坏的是,老师把两个人领到教室外的走廊,恰逢打了下课铃,整层楼的学生鱼贯而出,走廊上老师学生来来往往。

王俊凯和庄远规规矩矩站在阳台边上,他看见王源在位置上朝外张望,哥哥连忙把手里湿淋淋的衬衣往背后藏。

盛小满对着他们做鬼脸,笑的幸灾乐祸,盛夏把练习册卷成圆筒狠狠敲在小满头顶,半点不留手,完全不晓得怜香惜玉,庄远就看着,然后一个没绷住又给笑了出来。


王俊凯忍不住低头,伸手挡脸,简直猪队友,一再被触碰底线的老师,人逢中年,万事不由己,控制不了情绪可以理解:“你笑!你还笑的出来!现在的学生怎么一个个冥顽不灵!”


过路都是探究和打量,王俊凯和庄远大概是可以出道了,借此一炮而红,这只是冰山一角。


老师走后,天空开始放晴,庄远靠上阳台,丝毫不觉得丢人,笑嘻嘻的打量各色学妹,评头论足好不愉快,好像这并不是丢脸的事情。

对得起‘冥顽不灵’几个字,这倒是真没说错。


王俊凯觉得头痛,闭着眼对着蓝天,眼睛里血红色的一片,有毛茸茸的热带,好像滚烫的液体在流动,他突然想起王源第一天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王源,王俊凯的王,唯有源头活水来的,源。”

“大家好,我叫王俊凯,王源的王。”


他们是彼此最独特的电磁波,默契又密集,波澜壮阔,把整个城市都淹没。

王源走出来,用脚尖踩了踩王俊凯的脚背,哥哥斜睨着眼看像别处不说话,弟弟问他:“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拿回来。”

王俊凯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手里的衬衣被抢走,盛小满攥在手里翻看,嘴里啧啧感慨:“这衣服怎么这么脏。”

王源拿过来,轻轻笑开:“是我的衣服。”
然后把又湿又脏的外衣套在身上,重复了一次:“我的衣服。”

王俊凯很恼怒,伸手把头发扰的乱糟糟,真是,挫败。


 


<十二>

T恤在阳光下像是变的半透明,王俊凯的衣摆湿了一截,贴在深色的牛仔裤上,手指不安分的纠缠。

阳台看出去是曾经家乡所不曾有过的香樟树,花坛里低矮的蕨类很久没有修剪,应该还挂着方才的水珠。远处的红色跑道和白色的线,穿着运动服的男孩子跑得很快,从这头到那头,横飞过大雁。

翅膀扑扇的越来越响,在耳里空旷回响。


王源又问了一次:“你中午吃什么?”
哥哥伸手揪住他的衬衣领口,指节沿着边线滑落到肩窝,布料和空气撕扯的声音,他三两下把王源套上的衬衣给脱了下来。

袖口有些小,王源手掌宽厚,卡在大拇指处下不来,王源提起手肘抖了抖:“马上,你别慌。”

王俊凯哪里会听他的,直接蛮劲一把把衣袖扯开,线条交错在袖扣,凸起的地方把拇指外侧挂了一丝红印。不太疼,把拇指放在掌心,不动声色的揉了揉。


“这衣服都湿了,你不要穿了,看天气不会冷了。”
相斥的气氛裂缝了,格格不入的冰锥化成了水泽,开始缓慢交融,和从前一样,和从前又不一样。


王源最后和盛夏一人两手提着几碗小炒回了学校。

“将就着搭伴一起吃呗。”这话是盛小满跟盛夏说的,她哥摊手要钱,盛小满一巴掌把他的手给拍下去,表示不给。

准备送过去的一个爆栗最终还是停在半空,改成伸手揪住小满的脸颊,提起来牵着走,盛小满张牙舞爪直嚷嚷,奈何嘴角被扯开吐词不清,看起来很痛而且特别傻。

不过王源在身后看着盛夏恶劣的笑,也就觉得家务事,自己还是躲远点比较好,那点想劝劝的心,被盛夏一个挑眉就给熄灭了,真神奇的兄妹俩。


其实王俊凯和庄远也没能站多久,一个小课间一节历史课,班主任也就挥挥手让他们滚蛋了,恰逢中午,还得了便宜不用出去觅食,回教室玩着等午饭送到嘴边也没吃什么亏。

班里一共五十六个人,横四纵八,两人一桌的坐法,课桌挺新,少有破洞和刮痕,年月很轻,庄远一屁股坐到王俊凯课桌上,他有些焦虑:“你弟好像不太喜欢我,午饭他不会不管我吧。”

王俊凯把左腿的螺丝骨搭在右大腿上,翘起板凳靠着后桌一摇一摇的,这么看到一副痞子样,和庄远还真是一路人:“你以为是你啊,王源儿只是不太热情,别乱想他。”

庄远双手撑在桌沿,塌腰去看王俊凯:“好像因为咱俩走太近了,你弟弟不高兴了哦。”

王俊凯下意识是想要否认的,他是觉得王源不会这样,他眼里的弟弟是一个善良又极具亲和力的人,是那种不管自己讲的什么他都会很捧场的人,对长辈特别礼貌,对小辈又特别照料,就是一个温朗的男生,纯粹的很的。

“不会的,你长得太不讨人喜欢,我们家都是颜狗。”


庄远龇牙咧嘴,哇呀呀的要找王俊凯拼命,然后短短不足一天的闹剧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开始,无缘无故的收尾。

王俊凯没问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知道,又觉得自己好像不太知道。
王源没再提起,也不再去招惹王俊凯,他觉得讲出来很丢脸,他觉得他该习惯不那么需要王俊凯。

好像突然风起云涌,又好像瞬间一派安逸。


盛夏看不懂,偷偷问小满他们怎么回事,不是之前还闹的不可开交,好像谁搭理谁,谁就傻逼一样。

盛小满嘻嘻笑:“你这种双商低出地下层的人自然是看不懂的,你以为完了吗?没完。”
高深莫测的样子。


盛夏不信,从王源筷子底下抢了一块肉片,一次性的木筷子夹着肉片还没提溜起来,被王源用筷子压住,年轻的男孩子很好笑的就是好争斗,就都爱抢着吃,这么一大碗好像就那一块能吃似的。

然后另一双筷子伸过去,夹了一块新的,直接塞进王源嘴里,语气有些严肃:“该吃饭的时候好好吃,别瞎玩。”

盛夏就像检验成功似的对着盛小满龇牙,你看人家感情好的很,哪里像你们女生一样唧唧歪歪没完没了?
女生埋头吃饭,含含糊糊说:“我不跟弱智交流。”

庄远笑,呛了一口米饭直咳嗽,王源坐的近,替他拍了拍背,王俊凯又把水杯递过去,有什么矛盾呢,什么矛盾都没有,日出时的针锋相对就像只是做了一个不太美好的梦一样。

湿淋淋的衬衣被住校的男生拿回寝室晒干,摇摇晃晃的衣角和窗外的松叶相对,画面静止,无声无息。


 


<十三>

照例是晚饭,这次却不大一样,王源好像昨晚那点觉悟全跟着一夜大梦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昨天还晓得什么蔬菜都拌着米饭吃一点,今天纯粹打回原形,愣是一片叶子都不肯沾。

王俊凯重新扛起大旗,夺回主权,王源不夹可是吃的倒不少,一桌子花花绿绿的蔬菜都基本进了他肚子,他们交谈不多,全部靠默契,可就是沟通无障碍,不恰当地说,眉来眼去。

夜里王源手里还拽着牙刷,一嘴泡沫含在嘴里,发梢还湿着,他发质很好,湿透了之后黑亮又尖锐,像小刺猬一样炸满了一样刺刺的,他胳膊里夹着枕头屁颠颠的冲进王俊凯房间,把枕头往床上一丢就打算往外走。

显然恶劣分子并不打算放过他,毕竟王俊凯毕生最大的乐趣,无可替代的乐趣就是看这个弟弟吃瘪。

“你把什么东西就往我床上丢。”
“我枕头。”

谁不知道是你枕头,王俊凯心里就打定主意要逗他玩,放下手里的笔,把椅子挪了一个转面对着王源,持久战的准备。

“你自己房间怎么不睡,昨晚阿姨才给你收拾出来,不睡又得给你收回去,你不动手不麻烦啊。”
“那我一会自己去。”

不依不饶,大概真的太恶劣,他就喜欢看王源别扭的不行的样子,就想看王源想方设法要离自己更近的样子,这种非单向情感的回应简直能叫做依托。

“你昨天不是要死要活要自个儿睡吗。”
“哪有要死要活的,我今天不想了。”

话题偏离重点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本来只是单纯的逗着玩,王俊凯却好像越想越委屈似的,说的自己是多可怜的样子,好像一大早那个骑着单车扬长而去的人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王源嘴里的泡沫越来越多,干脆直接进了王俊凯房间的浴室里,这个浴室是只有王俊凯一个人在用的,东西很少,洗脸架上一张米白的方巾,浴槽边上只有一个放着牙膏牙刷的玻璃杯跟一支洗面奶,王源顺手取过他的漱口杯,接了水把泡沫给洗干净。

王俊凯就站在门口,恰好正对着镜子,王源抬头,视线撞了个正好,其实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用他哥哥私人的东西,在以前的家里,他经常把洗面巾弄混淆,这次却莫名有那么一点心虚,强装镇定把目光移到手里。

“你倒是不客气。”

笼头里的水流冲刷着杯壁,包裹着手背,指甲沾上的白色泡沫随之冲刷,王源窝起手心接了一汪清水,在嘴角洗了一把,再把手冲干净。

“哥,咱两来个约定吧。我把东西都拿过来,和你一起住,那以后就算是吵架了,也不能跑去其他房间里睡,如果谁再莫名其妙闹脾气,那就把那一周的零花钱全部给对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以后大了不能睡一个房间了呢?”
“那是好几百年之后的时候现在想那个做什么,反正就是不可以耍赖。”

不过这样的话,在很久以后,王源把兜里所有的钱混着钱包全部皱巴巴的拽在手里,然后尽数砸在王俊凯胸口的时候,想起来是后悔的,当初压什么不好?偏偏要压钱。
这是后话。

王俊凯还是答应了,这也是如他意的。然而当王源把钱都丢给他,王俊凯把他的零钱全部一张张整理好,给他码进钱包里的时候,他想的是,当初怎么就不压点有用的,让他不敢口不择言的东西。
这也是后话。


 


<十四>

一切发生的顺理成章,镜子前的漱口杯变成了两个,杯里的牙刷朝着一个方向倾倒,洗脸架上挂起了两条米白的面巾,并不是一模一样的,其实是有细微的差别的,一张是浅棕色的边缘,一条是深棕色的边缘,不过这不重要,反正都一样,边角挨着边角,分外亲密的模样。


王源坐在马桶上昏昏欲睡,整个人脑子都是迷糊的,昨晚都怪王俊凯,明明知道第二天要早起,还闹个没完没了,被压着挠痒痒的感觉真的很窒息吧。


王俊凯头抵在浴室门上,还垂着眼,整个人重力依靠在门板,抬手砰砰敲门,动作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迟缓又拖拉:“王源…你还要多久啊,再不洗漱就来不及了…”

迷迷糊糊被喊的一个激灵,懒洋洋的抬起眼皮:“马上马上。”


九月慢慢走到尽头,偶尔才会套上的外衣已经出现的越来越频繁,班里关系慢慢活络,老师是有些懊恼的,好不容易稳定的学习氛围被即将到来的七天长假一哄而散。

气温开始慢慢降低,不过深秋来的缓慢,盛夏好像有永远数不完的白衬衣,而盛小满却从来都是深色的T恤和利落的齐耳发,庄远好篮球鞋,各种品牌各种样式,张扬又艳丽,都不是便宜的东西,终于在一周不带重样之后,王源翻着白眼骂,败家子。


庄远假意挥着拳头,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我没听的清楚,你再说一次。”

王源几步跳到王俊凯背后,王俊凯高他半个头,王源把鼻尖抵住他的后肩胛露出圆滚滚的眼睛,他笑眯眯,有持无恐:“说你败家子啊。”

庄远伸手要去扯他,还没能越过王俊凯碰到王源,就被前面的人抬手挡住:“唉!你干嘛你干嘛,跟你讲别动手动脚的。”

男孩子挥手小打小闹扭在一起,盛小满翻阅这后桌的杂志,黑白纸页难得有那么几张彩色的页面,她随口问:“你们国庆期间有什么安排吗?”

王源摇头,微小的弧度把那几张彩页看在眼里,就那么几秒,小满像是有所感知,选了一页翻转对着王源:“你是在看这个?”

指尖扣在纸页上,所指向的地方是一架黑色的电子琴:“是这个?”


条件反射的,王俊凯转头去看王源,发现对方的注意力都放在女孩子手里的彩页:“你想要这个?”

王源愣住又马上摇头:“没有,我又不会这个东西,要来干嘛。”

盛夏问他:“那你就不想学点?把你手给我看看。”
这种时候这两兄妹才有了一点难能的默契,王源没动,小满便握着他的手腕递给盛夏:“你把手掌伸直了。”

王源乖乖照做,王俊凯就看着盛夏擒着他的手腕反复看,把自个儿弟弟的手这里摸一下那里扯一下:“你能懂吗。”显然不信任。

盛小满接话:“你别看他手短,但是从小弹琴还是懂一些的,我觉得王源就挺合适的,往钢琴前面一坐,聚光灯一打,剃着板寸,黑色的大T恤,破洞的牛仔裤,啧,一定狂蜂浪蝶阵阵袭来。”

王源笑她:“你这个脑洞是什么鬼?钢琴该配的是西装吧,哄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盛小满吐吐舌头,牙齿咬住舌苔,很俏皮,却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她倒是阵阵有理:“钢琴配西装是惯性思维,谁说就配不了别的?带着翡翠手镯的女孩子握着机车的手柄,穿着旗袍的去玩滑板,就像林黛玉读《蓝桥遗梦》,歌德背《水调歌头》,自我突破和扭转惯性,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

这个年龄的孩子大都满腔热血,他们有着最无边际的思维方式,他们以突破世俗界限为乐趣,他们好像只要有那么几个人在一起就能豪言壮志干出多与众不同的一件事情。


盛夏倒是很上心:“你手指很长,骨节纤细,应该是能跨八度的那种,你应该学一学的。”

王源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其实是好奇的,而这种好奇却不是对钢琴所具备的乐趣,而是一种对未知事物的向往,讲真的,盛小满说的画面让他有些触动,带着皮质钮钉腕带,反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住平时乖乖贴合的刘海,露出的眉眼也许会显得张狂,他想看看那个样子的自己。
最不乖巧的自己遇上最庄重的乐器会是什么模样。


“钢琴很贵吧。”
“有点,你可以先学着,买电子琴先回家练练。”


王俊凯留了心,嘴上没说,勾着王源的肩头把快贴上杂志页面的人给揽回来:“盛小夏,我看你是自己周末一个学琴觉得寂寞如雪,所以想把我家王源儿给脱下苦海跟你作伴吧?”

“呃……”


盛小满仰面笑开来,后腰都快贴上桌面,半点没有女孩子的模样:“盛夏!你那点小心思好像被一眼看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吧,的的确确,他并不否认有这么一成原因在,周末一个人去学琴,上课下课还恰巧遇上饭点,真的是很难熬吧,回家那接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有一个人陪着肯定会好很多,但是他也的确没有胡说八道的是,王源生的一双好手,简直就是天赐的,不弹琴肯定可惜了。

于是他选择忽略对王俊凯那个护犊狂魔不重要的地方,硬着头皮继续瞎白话:“我是在讲真的,不行你们自个儿去问音乐老师去。”

庄远预备凑热闹说我也要去,盛夏就那么斜睨着瞧了一眼:“你这手…还是打球去吧…”


而王源所关心的点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完全没在一个频道里,他们平时的周末都是一家有聚餐,闲了就是两个人打球或者打电玩,反正几乎是黏在一起没谈过分开,他开始焦虑,如果他去学琴了,王俊凯怎么办。

傻孩子,都是好手好脚,有家有父母,至多王俊凯和王源打球变成王俊凯和庄远打球,王俊凯和王源打电玩变成王俊凯一个人打电玩,又不会因为你一个上午不在家就缺胳膊断腿了,也不晓得,脑子里瞬间出现的‘王俊凯怎么办’是从哪里来的担忧。


这简直有益无弊。
用爸爸和阿姨的话来说就是:“这样正好,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只晓得混着玩,各自找点事情做,也是件好事。”

然后一顿晚饭围绕着王源弹琴和王俊凯到底该选一个什么兴趣爱好来一起培养培养。
王俊凯嘴里嚼着鸡蛋,试探性的问到:“我也学钢琴?”

父亲笑,严肃又无可反驳的样子:“别想了,你们两还是分开的好,地方可以在一块班级是不能在一块的。”

说着就转头和阿姨说:“我是不是该去给学校打个招呼,把他俩其中一个人换一个班,这两人从小搁在一起不干好事。”


阿姨替他又乘了一碗白饭:“两个人才去新学校人生地不熟,你就别把单位里对那些年轻人的办法拿来对付儿子,再者了,你不都让他们班主任把两个人座位调开嘛。”

“……”
“……”
两兄弟对视着,我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们的父亲叫 王简,早年间是知识分子,在学校是数一数二说的上话的,也是那个时候年纪太轻,过于心高气傲,有那么些特立独行,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到后期越显偏激,总的来说就是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在好难得顺利毕业。



之后,却被调去了偏远的少数名族自治区,他们的生母同属于一路人,在共患难之后渐生情愫,各自属于知根知底的人,便就这么结了婚生下了王俊凯和王源。



本来该是志同道合的两个人,却偏偏起了最不该起的冲突, 王简性格内敛老实,是那种话不多,讲不来玩笑的人,早年间被捧得太高,流言蜚语纷纷扰扰,二十出头的男人就总想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才落到这个地步,如果他稍微冷却,他是不会这么做的,再让他回想,心里也是后悔的。


本质里就流淌着中规中矩的血液,自从被发配,到后来有了孩子也就只想着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而他们的生母,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自主的女性,她独立开放,有思想有魄力有胆识,而这样的一个人却偏偏激进又自我。


她到最后都从来不觉得自己当初所做的事情有丝毫的不妥,流落在偏远的山区,恰好遇上一道的同学,孤身一人被照顾被安慰被理解,很容易就有了感情。




而他们最大的争端就是一个安分守己,一个每天都想着怎样才能回去,她起初是有工作的,在当地小小的教育局,一个普普通通的基层员工,家里穷,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人脉,她便以她所能想到的,搭建人脉最快的方式去实行,跟着领导参加一切能参加的饭局,陪酒陪笑说尽好话,对于偶尔攀上腰肢的手也是强忍着恶心笑脸相迎。



这很难,就像你把一批清高的孤狼丢进谄媚的狐群。



后来 王简便不在让她出去工作,给她递了辞呈, 王简说她:“你有孩子了,你该冷却了,很多事情注定了,勉强不来。”



女人很诧异觉得失望:“你就甘心情愿在这个小地方窝一辈子?!你的儿子,坐在破破烂烂的教室,吃着廉价粗鄙的食物,穿着路边几十来块的破衣服?”


她冲进王俊凯和王源的房间,把衣柜里零零散散的衣服拧出来甩到 王简脚下:“你愿意?我不愿意!”


“当初,还在学校的时候,那些孬货,躲在寝室里,躲在教室里,他们什么都不做,你却看看,这公平吗?他们的孩子如今有当地最好的师资力量,他们的孩子坐的教室窗明几净,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回家看看父母,你再看看你我,这他妈过的是什么鬼日子!” 

“我们只需要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在我们所能企及的范围内,给我们的孩子最好的生活,我就心安理得,问心无愧。”


 王简弯腰把小衣服一件件叠起来:“穿什么不重要,吃什么也不重要,别人有什么那是别人的,我们在这里的生活才是我们的,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当年B城流的血没有你我的,是我们运气好,捡了一条命,你不要再想那些旁门左道,也别再出去工作了,我养得活你们。”



女人是觉得心灰意冷,自此之后终日泡在小小的书房,曾经的朋友给她寄来那边没有的各种吃食和书籍,廉价的速溶咖啡,糖精的果汁粉末,花花绿绿冲泡在白色的瓷杯,杯壁有顽固的污垢, 王简偷偷洗过好多次,没有成效。


深色的顽固就像茧子接口在胸腔, 王简几次举刀都无力放下。



他希望每日倒上的酥油茶能起到一点洗洁剂的作用,至少时日一长也许就能把那些不甘心从他们的生活里至此抹去,而女人却从来不给他这样的期盼一点机会。

餐桌满满的那一杯从清晨冒着雾气到夜里冷却,最后合着流水冲进漆黑的下水道里,不见天日。


就像王俊凯听说的却从没说出口的,他在学校听人说了,那日河里有一具女尸,连夜大雨,翻滚不休,沉沉浮浮,最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之后,妈妈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 王简带回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叫孟欣,是他们隔壁小学的语文老师,和他们的生母不同,她自来就是笑着的,很温柔,她有酒窝,很深,深的可以承下 王简浓重的目光。

王俊凯喜欢他,因为很面善,王源喜欢他,因为他能看出 王简很喜欢他。

虽然说实话,孟欣并没有他们生母漂亮,这让王俊凯心里是有点小骄傲的,他把一切美好的事物与自己母亲比较。

哪怕他从来没考虑过自己作为一个小屁孩是并没正确的审美观,也没想过自己厚的不行的滤镜。 
哪怕在过多少年,他早已模糊了记忆里女人的模样。


王俊凯规规矩矩喊阿姨,王源跟着规规矩矩喊阿姨,所以,这样一个半路从头开始的家庭看起来,也不那么差劲。


孟欣很善良,待孩子很好,相处的很融洽,关于称呼,她没什么要求, 王简也从未提过,王俊凯和王源心照不宣,不晓得是自己不愿意开口叫‘妈’,还是其实明白 王简是不太希望他们改口。


这不重要,在王俊凯王源小学毕业的时候, 王简因为工作勤勤恳恳,为人和善,顺利被调回了C城,各中曲折与细节,这样的机会如何收入囊中不予细说。 


他带上孟欣,搬进了单位提供的复式住宅,把王俊凯和王源送入了当地最好的中学,自己买了一辆商务车,给孩子买了一辆山地车,漂亮的油漆和钢架,王俊凯和王源拿到车的时候很兴奋, 王简叼着香烟没有说话,孟欣腰间是围腰,站在旁边一起看着跃跃欲试的孩子。 


 王简说:“你们再大点,我就再送你们一人一辆。” 
孩子欢呼雀跃说:“爹你怎么这么好。” 


可是谁又晓得 王简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他有没有一瞬息希望站在旁边的是那个下落不明的女人,很可惜,也很可笑,她只需要在坚持那么一会,其实就够了,而她却连等待都觉得漫长又煎熬。

在粗粝的石栏上暗灭烟头,他招了招手:“走吧,回屋吃饭。” 



王源回后来在盛夏和盛小满的撺掇下,讲了讲想要学钢琴的想法, 王简起初没表态,孟欣却很支持,她很有兴致说:“我们家源源生的好看,天生的气质,就该坐钢琴椅。”


 王简问:“小孩子会点特长是好事,那小凯,你有什么想学的没有?”


王俊凯摇头说:“不知道,我再想想。”

 王简笑:“这样正好你两个人在一起,只晓得混着玩,各自找点事情做,也是件好事。” 


弹钢琴这件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定了下来。 

周六, 王简带着王源去报名,他难得没再穿的西装革履,把孟欣递过去的外套勾在手臂。 

转秋之后王源也没再穿过短裤,他把牛仔裤卷上一小节,脚踝纤细踩着贝壳鞋,他站在门口等 王简,王俊凯没事做,还迷迷糊糊的吃早餐,孟欣指着王源的裤脚说:“你不冷吗,把裤脚放下去,别受凉了。” 


王源撇了撇嘴:“阿姨你不懂。”

“哎呀,源源大的,就嫌弃阿姨老土了。” 

王俊凯趁乱添油加火:“是啊,那个没良心的东西,白养你了。” 



 王简理好衣服走到门口,问王俊凯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王俊凯把穿着睡裤的拖鞋的脚伸出来,然后揉了揉自己的发顶:“不去。” 



当门被拉上的时候,王俊凯才瞬间有点明白王源前几天在闹些什么了,清晨的天空开始慢慢明亮起来,孟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是杯酥油茶,背影的爬上一层毛茸茸的光,家里的空气瞬间冷却下来,王俊凯突然觉得自己是该找些事情来做。


他低下头继续吃吐司,头发遮住了清晰的眉眼:“阿姨,你杯里的酥油茶是外婆那边给你寄来的吗。” 

孟欣点点头,把杯子对着王俊凯举起来:“你想要喝一点吗?我去给你弄。” 


王俊凯问她:“你觉得好喝吗?”



“你又不是没喝过,怎么这么问我。”



看吧,根本不是在一个频道上,王俊凯问的是,你觉得,好喝吗,就是单纯的想知道在你嘴里是什么味道,哪有那么多七弯八绕乱七八糟的原因。


“你喝吗?”说着就要起身。

王俊凯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不爱喝这个。” 

门窗紧闭却像有风声,苍穹也像挤进了屋檐,王俊凯突然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人死了也是另一种存在,他的唇瓣轻轻碰着杯沿,微微开合。


 


【十六】


 


 


 


 王简国庆时要加班,连带两个孩子都不能好好玩,原本计划的出游西藏的计划也就此作罢,王俊凯和王源从放假前两天就兴冲冲的就着怎么玩这个问题讨论了好些时候,大半夜用手机整篇整篇的截图当地特色和美食都存了好几页,什么寺庙什么佛堂,什么喇嘛什么经筒,他们兴致盎然,那天回家却被当头浇了一碰冷水。


 


 


 


不过小孩子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个几天好像之前拽着王源手腕说那我和王源自己去玩的王俊凯,就不是现在的王俊凯了,国庆这几天,两个就窝在房间里,两人份的作业堆在不大的书桌上,分配合理,你做数理化,我做文史地,然后彼此交换,快捷又迅速。


 


 


 


再来就是一床头柜的零食,各种包装袋花花绿绿挤挤挨挨,柜子里的游戏磁盘被从头到尾刷了一遍,黑白页的小漫画被翻得毛毛躁躁,边角都有些褶皱,王俊凯盘腿坐在地板上背靠床尾,在二刷火影的时候,看的寥寥草草极其不走心,王源趴在床中央支愣着下巴打游戏,掉在床外的脚趾时不时的踩在王俊凯的肩头,他哥也是不嫌弃。


 


 


 


王俊凯偶尔会提醒王源说国庆之后好像学校就有测验考试了,王源敷衍了事,连答了好几个哦,也不知道是不放在心上还是胸有成竹,王俊凯其实心里是没底的,本来想着还是得抽空看看书,倒是考试可以救救王源的小命,也可自救,但是看着王源脱了手的潇潇洒洒的过假期,这种懒散就像是传染病一样,闹得王俊凯也就只有跟着一起玩,这话说得好像还挺难为他一样了。


 


 


 


期间庄远和盛夏约着王俊凯和王源出来打过一次篮球,盛小满没跟着,不过看着盛夏脖子那道抓痕王源也就了然于胸没问什么,这两兄妹相爱相杀他都已经看烦了,况且他晓得盛夏,所以最好在他俩打架之后,别提盛小满去触他霉头。


 


 


 


当然王俊凯就没这么有眼力见,亦或者男生蓬勃的胜负欲让他一点没有放水的意思,也不想着输个把球来让朋友高兴高兴,卯足了劲来一点不放松,王源也是要给他跪下了,但是心知肚明王俊凯对比赛结果的看重程度,也就硬着头皮看着盛夏越打越恼火。


 


 


 


打双人的时候王俊凯仗着和王源的默契硬是打出了花来,一个投三分一个就篮下守球,一个扣篮一个就防守盖帽,运球传球,打默契赛简直的碾压,在王源又一个三分,王俊凯顺利接球,盛夏喘着气说不玩了不玩了。


 


 


 


王源点点头去篮筐下的背包掏出纸巾来,一人分了一张,又掏了一颗水果糖丢给王俊凯,庄远伸长胳膊把王源揽到身边,汗淋淋黏糊糊的,开口就凑过去笑他:“看不出来啊王源,你还随身带着纸啊,糖啊的什么。”


 


 


 


他想说都是给王俊凯带的,话到嘴边,看了看还在篮筐下运球的人,还是换了个说法:“习惯嘴里有点东西,这不犯法把。”


 


 


 


王俊凯把篮球往庄远的方向砸过去:“休息够了再来几把?”


 


拦下,把篮球就着手窝架在胯骨上:“别了吧,你和王源打合作,就别找我们练手了,以后再打球你们可不能一起上了,或者什么时候1v1给哥们看看。”


 


 


 


王俊凯嘻嘻笑,露出小虎牙,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于两个人都默契这件事情他有一种莫名的执念,从旁人嘴里到褒奖他更满足,比他看到鸣人次次化险为夷都还要高兴:“所以有个孪生兄弟是件好事呀,不过我和王源是永远不可能打对手的,对不对呀~”


 


 


 


他看过去的眼光,有些得意还带着炫耀,王源把庄远架在自己肩膀的手挪下来说:“对对对。”


 


 


 


盛夏不乐意了,抬脚就往王俊凯小腿踹,偏偏被人给多躲过去,还连蹦带跳说你踹不着,你踹不着。


 


 


“放屁,有个妹妹每天都折磨死我了,他有王源半点懂事上道我就谢天谢地了。”


 


 


 


王俊凯更得意了,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补刀子:“那就是了,咱们命不同,好处都给我捞了。”他继续站着说话不腰疼,“王源如果和你妹一样啊,那也是我弟,我也乐意惯着。”


 


 王源就站在原地笑,不说话,到底是谁惯着,谁让着谁啊,也就王俊凯自己还看不清楚了。


 


 


 


盛夏站起来,肩头撞了撞王俊凯就往外走:“你还当我夸你呢,我摊上你这样一个哥哥呀我也得和我家小满一个德性了。”


 


 


 


他还有些话没能说得出口,他怕王俊凯会不高兴,大概就是点到为止,比如


 


【也就王源才受得了你。


 


他还想说,王俊凯你有时候真的挺没搞的。】


 


 


 


王俊凯几步跳上去回撞他:“你好像在骂我的样子。”


 


盛夏捧着心口,一本正经:“我在赞美你,我在歌颂你,我在羡慕你。”


 


 


 


王俊凯还是没听得太懂,大概像是在夸王源的,那他就爽快的照单全收,四个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庄远撩起衣摆擦汗水,露出结实平坦的肚子,有年轻的女孩子穿着小短裙频频侧目,窃窃私语,庄远便对着女孩子吹了几个口哨。


 


 


 


王源尴尬,立马和他拉远了距离,王俊凯一把把人扯到自个儿身边,嘴里说咱离他远点,你别跟着他学坏了。


 


弟弟乖巧点头。


 


 


 


庄远哈哈大笑,王俊凯狐疑,看过去,眼神有询问的意思,庄远连连摇手,盛夏抿着嘴角挑了挑眉,话还是没有出口,比如


 


【王源的是非观可比你健全多了。】


 


 


国庆结束的很快,降温的速度也很快,王源死赖在床上终于激怒他哥之后,还是被扯着手臂硬生生给他拖出了温暖的被窝,他赤脚踏在地板上的时候,瞬间打了一个激灵,冷空气呼啦啦的包裹着单薄的睡衣,才恍然意识到已经入秋好些时候了。


 


 


“今天该读书了,还有早课,你再拖的话我就不等你了。”


 


 


 


王源连滚带爬的把王俊凯递给他的校服套好,大概昨晚睡姿不太好,刘海翘起来,用水按了好一会都不见它下去,刚刚准备作罢出浴室门,王俊凯又递给他一件衬衣,王源懵懵懂懂的看着他,眼睛睡得有些肿,头顶翘着呆毛,半晌没明白王俊凯的意思。


 


 


 


“里面加一件长袖,现在不比的夏天。”


 


 


 


王源是不想穿的,其实根本用不了穿这么多,不过想起王俊凯念经似的叨叨就一阵恶寒,还是选择不在大清早给彼此找不痛快了,乖乖把衣服加进去,王俊凯把他偏长的袖口往里挽了一截,把他明明翻好的衣领又理了又理。


 


 


 


这些冗长又重复的过程,王源也不嫌烦,就等着王俊凯替他拾掇,然后扯着弟弟的手腕狂奔下楼,嘴里还抱怨王源太罗嗦浪费了时间。


背后的人翻白眼,也不晓得是谁没事找事了。


 


 


 


哥哥取了一袋烤土司和两袋温热的鲜牛奶,咿咿呀呀就往外去骑车,弟弟把柜子上的糖果塞进书包里,留了一颗在掌心,转身给餐桌上的长辈说再见,王俊凯跨着单车一个劲的催促,王源把玻璃纸抱着的硬糖丢进王俊凯嘴里,把废纸重新揣进自己包里。


 


 


有很多解释,不过王源想破了脑子也不知道自己偷偷保存王俊凯吃剩的糖纸的癖好到底有怎样的解释。


 


 


万幸没迟到,两个人踩着点进了教室,早课是英语,就由英语课代表给看着读单词,王俊凯隔着一个大组叫王源,然后把手里的吐司丢过去,弟弟问他:“那你呢?”


 


 


 


王俊凯立起英语书挡住自己,自以为很隐蔽:“你先吃,吃饱了剩下的给我。”


 


盛小满捂住胸口,浮夸的对着王源擦眼泪:“真是感天动地。”


 


然后盛夏抬脚踹椅子,铁质的金属摩擦的声音非常难听,盛小满转身瞪着他,英语课代表拍了拍桌子:“安静。”


 


 


 


盛小满掐着嗓子学着女孩子娇滴滴的口气:“安静~”


 


一阵轻笑,讲台上的人一阵面红耳赤。


 


 


 


大抵这就是现在的小孩子,给讨厌的人找点不大不小的难堪,做点自己都觉得毫无道理的事情,王源在桌子下面踢了踢盛小满:“你干嘛呢。”


 


 


小满拿着签字笔在草稿子默写单词,字迹杂乱无章,大概也就她自己才看的出来:“什么干嘛呢,我高兴我乐意。”


 


 


 


王源迎刃而解,我高兴我乐意。


 


 


 


<十七>


 



期中考试的结果就是双双排在中游的位置,这个成绩表差强人意,说难看也算不上,但是万万算不上是好看的。




 拿回家之前都有点忐忑,王俊凯一路上出了很多馊主意,比如把成绩表的数字给改一改,比如先压住,等看他们心情好的时候再坦白从宽,再比如把成绩表喂狗吧。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


“王俊凯同学,你要面对现实。”


单车急转弯,身后的人一慌,抬手横过骑车的人的腰间,脸颊和耳朵紧紧贴上哥哥的后背,消瘦的蝴蝶骨和脊椎的硬度都能感受得到,王俊凯腰背勾搂,有些些软肉在王源手窝的弧度里。大概王俊凯太瘦了,所以他说话,紧贴着他的王源都能感知到密密麻麻的震动。


 


“哦!”


人的正常体温是37度。


37度,是夏季热腾腾的日光,是滚烫的沥青路面,是被汗液浸湿的后背结起的细小盐粒,是黄昏里他把冷饮递给你你笑起来的弧度,是你的掌心放在他头顶骤然隔绝的厚度,是冷气房里的深夜四肢冰凉躲进对方怀里的温度。


 


37度加上他低沉的嗓音,反正足够把王源煮透,那一瞬间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他的咽喉狠狠遏制住,顺势把他的心脏拍到心室上,一动不能动,这是什么感觉。


 


 


车稳之后,王源轻轻松开手,转而划到他腰间两侧,抓住空出来的衣料,紧紧拽在手里,用力的指尖泛白,他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又好像不明白什么,他想在靠在王俊凯的后背,试试听听他心脏的频率,可他不敢在靠上去,莫名其妙的,窘迫。




 


 王简和阿姨到是很好说话的人,说了一句下次努力就没有别的了,一切如旧,而王源也打消了他偷偷担心的关于,有可能不再让他弹钢琴这件事情,的忧虑。




他其实不是不担心成绩不太能看,而是王俊凯嬉皮笑脸的馊主意一看就是张口闭口聊着玩玩的,王俊凯怕什么,他什么都不怕,可是王源怕,他怕爸爸觉得失望,怕阿姨觉得作为一个教师子女却不那么出彩,他怕是自己不努力有此结果心坎里过不去,他怕大人以为玩物丧志收了他的电子琴。




他甚至已经打好了腹稿,关于保证和承诺的。


 


 


 


他是真的喜欢弹琴这件事情,他觉得所有的曲子都是心情,都有生命,他很多言辞无法描述的心境,很多难以言说的心情,好多好多只有自己讲给自己听的话,都可以灌到黑白琴键里,全部肆意挥洒出来,他有天赋得天独厚,他有情感亦是得天独厚。




王源伸着手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取了些出来,原本整整齐齐的衣柜被弄得乱七八糟,犹豫了一下去翻了翻里层的衣架,取了件米白的和生灰的圆领针织,这是前两天阿姨去买回来的,他和王俊凯一灰一白,都还没来得及穿,吊牌还没有扯下来,他提出来:“哥,我想要灰色的。”


 


“你就为了找这两件把衣柜弄成这样?”


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王俊凯把笔放下,从书桌的方向走向他弟弟,随手从床上捡起两件衣服叠了叠就往衣柜里放:“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把衣服乱丢,需要的时候会很难找。”



王源没顶嘴就去套王俊凯的衣服,大了一个码字,袖口遮到手背,长到臀线的位置,肩头的分割线斜斜地垮下来,王俊凯就顺手去扯,领口稍大,于是锁骨肩窝,连带着手臂露出一大片,王源生来肤色便白,生灰便衬的更好看,王俊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的撇开目光,尴尬的摸了摸鼻头,不去看那个和他从小穿开裆裤,光屁股抵着光屁股长大的人。




王源翻着白眼把衣领扯回去,大概默契太要命,他好像突然就知道王俊凯在窘迫什么,有些得意开口逗他,也不叫哥:“王俊凯,你慌什么?”


 


你慌什么。
王俊凯好像被踩到了痛脚一样,急于证明些什么,比如慌个屁,才没有在慌,然后伸手把王源提溜起来的衣领又一把扯下去。


扣着衣料的指尖是折叠的形状,最末端的骨节抵住王源大臂后侧柔软的皮肤,他没让目光在裸露的皮肤上多做停留,余光那么一瞥,居高临下的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匍匐在下眼睑。


“慌?你说慌什么。”


王源尴尬了,不去看他,想要把领口给拉起来,奈何对方恶劣的勾着嘴角,就是不肯松手,再把衣服往下拉扯,另一边便因为过于的力道被扯到尽头,勒在脖颈处。


“谁慌来着?”

察觉到王源不舒服,就换了一个方向,从手臂处的布料划到后背,前方梗住王源的喉咙,一个踉跄往后退去。
哥哥步步紧逼,不让他把距离拉远。

其实他是想放过王源的,这是真心话,可是对方越是不言语,越是好像恐慌又无措的反应,让他更不愿意那么容易就放手,这调动起了他的一种暴虐因子。

王源不晓得该说什么,说是我说我自己,我慌我慌没讲你吧。
可是如果王俊凯反问你慌什么,又要怎么讲呢,可又是万万不能把自己刚才的话再说一次,除非是不想活舒坦了。


他倒是清楚王俊凯吃哪一套,也不往后退了,伸手就去拉王俊凯手腕:“哥~”


手里就松了劲不再闹他,预备回自个儿书桌继续写作业,路过王源身边的时候,带有威胁性质的拍了他一把,手掌停在他的后腰往下与臀部相接的地方,然后离开,力度不大,却烧人。

王源直想抽自己耳光,最近也是魔障了,亲兄弟之间磨磨蹭蹭打打闹闹正常的不得了,也不晓得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了。
听王俊凯的话,把衣服一件一件放在腿上再乖乖叠好:“哥,过两天盛夏生日咱送什么?”


“我怎么知道,这种事情应该你去想吧”
“我哪里知道女孩子想要什么。”

“那你说男孩子生日想要什么。”
“啊?”


反应顿住了,慢了好几拍,王源还有些纳闷着话题怎么瞬间就调了个头,才想回来十月中旬过不了多久就该是自己和王俊凯的生日。

“你说你想要什么。”


初中生活正式步入正轨,乏味又不乏味的进行着学校与家里两点一线的生活,和离开老地方之前,好像无甚差别。
没有什么变化是永恒的。

王源递给了盛夏一个翠绿色小裙子的毛毛熊,王俊凯随后给了一个系着蓝色领带的毛毛熊。
盛夏把它两并排放在课桌上端详很久,突然转头问王源:“你们为什么要买一对的送给我。”


……王源挠了挠头脑勺有些词穷,他不想说是实在不晓得送什么就挑了个好看的,那显得他和王俊凯太不走心了些,可是要怎么解释‘一对儿’这样的事情。

“你问王俊凯吧。”走为上策。

盛夏却笑了:“你以为我在问什么,又不是为什么你们要买一对的,脑袋里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修长的指尖戳了戳了小熊的鼻尖,毛绒绒的脑袋看起来手感很好,王源心里可惜当时没有多摸上几把,又听见盛夏说:“为什么要买一对的东西,给我。”


那天之后,十月结束了。


 


 


<十八>


 


 


初三那一年父亲和阿姨倒是认认真真提过一次,建议两个人分开睡,王源没说话好像低着头削苹果,他其实是听见了却又庆幸带着耳机可以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他想答应说那就自己回房间睡好了,却不敢开口,其实到底是不敢开口还是开不了口呢,他自己也不清楚。


 


王俊凯翻了个白眼说换什么换。


 


 


就这么一拖就到了升学,其实别的还好,按道理说来,哥们之间一起看个片打个飞机是没什么的,可这两个人在这方面却是默契十足。


 


王源不提,偶尔自助都是洗澡的时候解决问题,然后会放空好一阵,听不见动静的王俊凯会叫他,这个时候王源脑海里像是筑起了山谷,王俊凯的声音在里面回响,经久不衰的。


 


王俊凯不提是他觉得这个弟弟一窍不通,总是让人想提醒他,你们两其实是一般的年岁。


 


当然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更不止这一件事。


高一开学那天王源跳下王俊凯的单车后座,恰好遇到盛小满,她穿着女式的校服,裙摆短短的,黑亮的齐耳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有那么短过。


 


她发量很多,软软的垂在肩头:“王源你爸不是给你们一人买了辆新车了吗。”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像很语重心长的模样,“你该独立啦,你哥的单车后座该空出来造福广大女同胞吧。”


 


王源反问:“比如你吗?”


盛小满倒是很不客气:“只要他不介意。”


 


这种小玩笑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看来都是日常,王源有没有放在心上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王源只是突然觉得盛小满真的开始有一个女孩子的模样。


 


王俊凯停好车从身后勾住王源的脖子,手心微微握拳吊在他胸前,整个重量压上去,王源觉得不舒服,动了动肩想让他走开。


 


“别了,我这小破后座载载我们家王源儿就够了。”


 


紧绷的神经松缓下来,其实肩膀上那只手也不是难过到无法忍受。


这也是一种心照不宣。


 


不过其实大部分的难受,都没到无法忍受,王源在想,庄远离开那天如果是摆了一桌场子,大家一屋子举着酒杯,你来我往,所有人在一起把分别摊开来讲诉,叮嘱那些没有对方的日子要彼此好好生活的时候,那么所有的悲伤被酒精侵入,好几倍的难过分担给每一个人,他一定就没有能力那么若无其事。


 


庄远走的消无声息。


 


他没有泄露丝毫的消息,而王俊凯和王源应该是能想到的,家境优越却成绩不如何的孩子,升学时最好的选择就是出国。


从头来过,因为只要是一个新的地方,那么除了你自己,所有人眼里的你,都可以从头来过。


 


他就像没有出现过,课桌连带课本消失不见,老师在上课前草草一句解释就是应付忙碌的学习。


彼此措手不及。


 


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王源还能想起昨天一起打球,自己又说庄远资本主义,那个人吱呀乱叫一阵拳打脚踢被王俊凯一一拦下。


都是这两年的常备戏码,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其实是有的,如果分道扬镳的时候王俊凯没有拉着王源走得那么快,能够留下一个回头的余地,如果夜里王源拉开紧闭的窗帘。


 


不过也还好,你不提我不提,悲伤就越来越渺小。


 


 


<十九>


 


从庄远消失之后,两个人回到了只有彼此的相处模式,王源觉得尴尬,甚至于胆怯,那是不是忘记了在没有庄远的存在之前,本来就是只有这么两个人呢,独一无二的,毫无屏障的关系呢,并不是。


 


这种时候,王源才发现,没有庄远这一条纽带之后,一切都失衡了,他尝试过想恢复到最初的相处模式,比如会剥一颗水果糖放到王俊凯嘴边,可先今只要一想到他微薄的唇畔也许会触碰到自己的指尖,剥糖衣的手指就会停下来,然后放到王俊凯手心。


 


而反观王俊凯,却游刃有余,比如他会替王源挤好的牙膏,会接过王源脱下的校服外套,会把冰凉的易拉罐偷偷碰上他的脸颊,还会在每日清晨发现自己搭在王源肚子上的手臂。


他无所畏惧,于是装作看不到王源的有所顾虑。


 


这也是一种心照不宣。


 


有什么不对劲了,是王俊凯步步紧逼,王源走到死路里再也退无可退的地步,类似于小时候玩的猫捉耗子的游戏,也类似于是一种角逐,王俊凯把手机里告白的短信挑了一两条声情并茂的念给王源听。


 


“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对方漂亮吗?”


 


不是这样,不是这个怎么看。


 


 


“你希望我谈恋爱吗?”


“啊?这个看你自己喜欢不喜欢,喜欢的话我高兴还来不及。”


 


高兴还来不及,这是王源说的,他怎么看。


 


那我们就平静的说,如他所愿。


王源其实是没有放在心上,他仅仅就是那么随口一提仅此而已,却怎么也没想到,就在某一个王简加班的周末,王俊凯就这么把人给他带回来了。


彼此时,他躺在沙发看电视,王俊凯手里的苹果还没削的干净,王源还等着吃,却在门铃响的下一秒,王俊凯把还挂着皮的苹果,哐当丢进果盘里。


 


进门的女生王源没有见过,他有些发愣,女孩子不拘谨笑了笑挥手叫他:“嘿,王源儿。”


是个好相处的性子,也有一副好皮囊。


 


东倒西歪的王源立马站起来,家里穿着牛仔裤,没有系皮带,松松垮垮的挂在胯骨,也不怎么在意的把裤子往上提了提,是压根没打算给女孩子留下一个好印象。


 


王俊凯关上门,把人迎进屋子里,体贴的从鞋柜里抽出一双新拖鞋,淡粉色的,王源只肖瞄上一眼就知道不是家里的,阿姨从来不穿这么鲜艳的颜色,他不动声响的略过王俊凯,神色不受控制的沉了下来。


 


“这是幸一。”没有说然后,没有说她是谁,王俊凯只是用手揽过她的肩膀,和平时把手挂在王源的脖子是不一样的,这样的王俊凯看起来更小心翼翼一些。


 


王源开始纳闷,怀疑是自己意会错了王俊凯所给他的信息还是怎样,至少他以为自己对王俊凯是独一无二的,也是最亲密的人。


 


女孩子坐到王源对面的沙发小坐上,裙摆服帖,王俊凯倒好,有沙发不坐,偏要坐到幸一那一座的扶手上,接着削苹果。


王俊凯削水果的技术真不怎么样,勉勉强强拿着小刀把苹果一分为二,坑坑洼洼的,很多地方也已经氧化,女孩子倒是不介意,接过王俊凯手里的一半就开始吃,王源一下子没缓过来,还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得和另一个人分一个苹果的时候,另一半就进了王俊凯自己的嘴巴里。


 


......


 


他站起身来,直径上楼,倒是沉得住气,门关的轻手轻脚,随后抬脚把王俊凯书桌前的椅子踢开,厚重的木质座椅哄然倒地,情绪像大雨滂沱,淋湿了心里所有的灰,黏成一团堵塞住咽喉。


 


王俊凯这事做的不厚道,更不厚道的是,他牵着女孩的手腕,站在门口,他轻轻歪着脑袋,过分长的刘海斜斜的搭下来:“王源,你干嘛。”


 


 


<二十>


 


“不小心把椅子弄倒了。”


他脸上挂着笑,把座椅扶起来。


 


“啊...那没事就好。”


王俊凯离开的时候,低头凑到女孩子耳边,不晓得说了什么,反正王源能看到的是喜笑颜开的两个人,而王俊凯能看到的是跪在一地的失控情绪里的王源,狼狈的在他面前把所有的难以言说藏在怀里。


 


真的太狠了,杀的王源措手不及。


 


咬牙切齿:“有病。”


 


盛夏就这么半被威胁半乐意的翘掉了补习班,应了王源的约。


 


不过王俊凯和王源还真是一胞胎的兄弟,杀敌一百自损八千的亏本主意玩的游刃有余,王源在房间里把自己拾掇了很久,还洗了一个头洗了一个澡,穿的要多风骚又多风骚,下楼的时候连蹦带跳:“哥,我出门了。”


 


看到王俊凯表情扭曲的一瞬间,浑身通畅。


 


“你去哪?”


“回来再说吧,他在等我呢。”


 


晃了晃手机,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关门前王俊凯完全黑掉的脸还有女孩子说的那一句,应该是约会吧,穿的那么帅,让王源有了点报复的快感。


 


 


这无关痛痒,反正人与人之间,无论多少次反复的互相伤害,都是有着别的意义,比如你看不到我,我手舞足蹈你都看不到我,那我去推你一跤,绊你一跤,你疼了自然就会看见我,来追着我。


王俊凯用了最笨的办法,把王源摔得结结实实的。


 


他别无选择,因为有人非要装作看不见,他就要这个假装看不见的人疼个由里到外。


他只是忽略了,王源没有追他,只是转过身面对他,好奇心迸发的王俊凯转回头去看站在原地笑眯眯的弟弟,他膝盖还沾着尘土,他胸有成足,一定摔痛了,却没想到,王源按住他的肩膀,用摔伤的膝盖狠狠撞上他的肚子。


 


无情对面是山河。


 


局里的人还疼着,局外的人火上浇油。


 


 


“王源你打个球怎么骚气冲天的。”


“我去你妈。”


 


黑色的外衣随手丢在场边,轻易被污渍沾染。


盛夏踩住脚边的篮球:“你这一身真的要跟我打?你这鞋子能他妈的跳的起来。”


 


王源倒是狂的很:“跟你打,不需要篮球鞋。”


所以当王源扭了脚的时候,盛夏第一反应就是出了一口气,仰天长啸压根忘记去扶人,王源摊着腿坐在水泥地上,汗水把衬衣给侵湿透,他正感慨生活不顺心,而更不顺心的是,盛夏走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王俊凯马上来接你。”


 


借着力站起来,虚空的踩了踩地面,应该摔的不严重,他其实心里很矛盾,他高兴,因为这样就扰了王俊凯那个莫名其妙的约会,他有很不高兴,这样一来,王俊凯就知道他是出门打球去了,前后稍加联想,丢脸的是自己。


 


而万幸的是,王俊凯到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把弟弟的外套捡起来拍拍灰尘递给他:“穿上,哪只脚。”


 


王源抬起右脚晃了晃:“怎么家里穿的衣服就这么穿出来了。”


王俊凯不说话,其他是想问,你不知道吗。


 


王源继续问:“兜里有糖么。”


王俊凯背对他:“你一走,我就叫幸一回去了。”


 


 


王源跛着右脚踩在低矮的花坛上,抬手拍上王俊凯的后背,后者顺从的蹲下身,某人就嗷的一声跳上了去,巨大的惯性使人踩不稳脚跟,几步踉跄险些冲上车辆横流的公路。
王俊凯皱着眉头刚预备习惯性的开口说教,下一秒嘴里就被塞进一个棒棒糖,纤长的手臂环过他的脖子,灼热的体温勾在他的下颚,略长的发丝扫拂,麻酥酥的痒,淅淅沥沥的糖纸被剥开,耳边是王源嘴里的硬糖和牙齿碰撞的声音,然后他腻着嗓子软软的叫了一句。

“哥。”

这是他十六岁的颜色,翠绿的糖果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亮,天边的云彩大片大片的被染的烧红,热烈又迷幻。
这是他十六岁的味道,负气出走扭了脚,汗液合着布料贴上单薄的脊背,穿着棉质帽衫运动鞋的王俊凯,背着穿着黑色夹克马丁靴的王源,奇怪,又不奇怪。


<二十二>


 


王源听王俊凯说,他们分手了。


其实王俊凯没说的是,他们压根没有在一起过。


 


王源只是做了一个让步他说:“王俊凯,咱们还小,都别谈恋爱了。”


这是一个很长久的期限,也是一个短暂的期限,王俊凯可以理解为,你还小于是尚且怯懦,划定一个范围,把生活延迟到你长大,不那么怯懦的时候,就是长大。


 


他才不管那么多啊,一意孤行。


 


这是一件明明都早已预料的结局的事情,王源不想去尝试,却硬是被王俊凯拖着走出了第一步,他不明白,为什么即便如此,都还想要走一段很远的行程去探索,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圆。


 


大概是两个人所想象的不一样,王俊凯莽莽撞撞,他只是想去尝试,哪怕到最后只捞到一个回忆,而对王源来说,结果才是握在手里的东西,与之相比,记忆便是身外之物,这样才能在这个巨大的陵园里,走的更远一些。


 


王俊凯以为至少有了那么一点进展,他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吃饭嫌隙阿姨问他们:“源源你受伤了,要不要分开睡,现在长手长脚不比小时候了,你还要学习,不要因为这个耽误了课程。”


这次王源点头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王俊凯。


 


所以,夜里被堵在房间里,也是意料之中,王源太清楚他这个哥哥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霸道的简直不给人留有余地。


 


王源回房间的时候,刚刚转身合上房门,未来得及开灯,有人就从背后拥过来,就着他握着门把的手,另一只手横过他的腰身,接着是门扣被锁上的声音,有人就埋在他的颈窝,呼吸放的很轻:“我以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可是看起来,你好像还是没有明白。”


 


王源抬起手肘就往后顶:“我以为你也明白我的意思了。”


力道不大,被稳稳接住:“我以为,你让我给你时间,我本来是打算给你的,可是你好像,打算躲我。”


 


王源仅用没有受伤的左脚勉强转了个身,整个人倚靠在门板上:“王俊凯,都十六岁还要睡在一个床上的兄弟,听起来正常吗。”


 


王俊凯凑过去,鼻尖偶尔凑到他的发梢,软软的挠着皮肤,痒得不行,王源刚刚撇过头,下颚就被狠狠的捏住就转回去:“那弟弟因为哥哥带女朋友回家,就摔东西,这正常吗。”


“王源,你说我不正常,你又正常吗。”


 


“所以,那咱们还是尽快‘正常’起来,比较好,我可不想吓死我爸。”这话说得毒,他也预备抬脚就走,右脚还没落地,被王俊凯推回去,整个人被围困在门板与墙壁的夹缝之间。


 


“那咱们就试试,能不能吓死人好了。”


 


王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话怎么讲,王俊凯都不明白,两个人挨的很近,个头相差无几,王俊凯把堵在王源角落,死死握住门把让人硬是推不动分毫,自己也站在原地,哪里都让王源无路可走。
王源压低了嗓子,时刻谨防着隔壁房间熟睡的父母,他竭尽耐心:“你到底要干嘛。”
王俊凯伸手去碰他,肩膀,腰身,胯骨,后腰,磕磕绊绊,推推搡搡。
他一直很恶劣,总是小打小闹纷纷扰扰,以前都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而这次,纯粹就是恶意的戏弄,王俊凯凑过去,眼里噙着笑,嗓子很哑,像是经年累月没发声手风琴:“王源,你硬了。”


<二十三>



无月的夜里只有彼此虚妄的轮廓,并不清晰,他读不出那句话里的味道,只晓得世界颠倒,深秋的夜里从脊背溢出了带着寒流的冷空气。
彼此时呼吸之间都是清冽的薄荷香气,时光变成狭长的走道,对方浑身上下散发的荷尔蒙都是沿路标记的记忆和习惯。


他想用不拘一格置身事外的态度苟活,于是咬牙切齿:“王俊凯你就是神经病。”


 


用了大力气把人推开,王俊凯顺从,不再阻拦,就看着王源跌跌撞撞朝书桌走去,他把书包拿起来,拉开拉链,把包整个倒转,所有的东西全部砸在脚边,他把地板的钱包捡起来,把今天穿的外套兜里所有的钱混着钱包全部皱巴巴的拽在手里,然后尽数砸在王俊凯胸口。


 


王源把钱都丢给他的时候,王俊凯是懵了的,他甚至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王源在干什么,他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看着王源,他很生气,气到忍不住发抖的地步:“王俊凯,你不就是惦记这点钱吗,当初说好了,我说话算话,所有钱都给你,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王俊凯把他的钱全部一张张整理好,给他码进钱包里,然后和一些散碎的硬币一起放在他的床尾,说不生气吗,是生气的,王源冲着他全身竖起刺得时候,他怎么可能不生气,只是更多的是无力,因为王源知道即使这样,自己也拿他没办法。


他仅有的筹码和武器就是这些虚空的言语,不过万幸的是,王源没有办法举重若轻,哪怕只是在表达上。


 


“你把钱收好。”


“从你学钢琴那一年开始,初一到现在有三年了,我存了三年的钱,我当时想的是弟弟学钢琴,我得送他一架钢琴,后来发现实在太贵了,我查过很多次价目,也就只勉强买得起一架像样的电子琴送给你。”


 


王源靠着座椅坐下来,没再说话,脚好像疼得不行了。


 


“这就是你的忧虑吧,大概还觉得我莫名其妙,可是我是真的,才没想那么多所以,我很清楚,很多反抗都是以妥协收场。”


“可是至少我想看看,有一天我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是因为什么,你一定也很想知道,因为我最了解你了。”


 


最后这句话干净利落,没有之前的语句里,都是满的快溢出来的情绪,‘我最了解你了’,胜券在握,命运是一条没有任何堤坝可以挡住的洪流,奔向大海才是唯一的方向。


 


 


“王俊凯,我脚疼。”


“我在很认真跟你说话,你走心行吗= =”


“可是真的很疼啊,都怪你啊,你不该给我揉吗。”


“我求你这么骚气的出去了吗。”


 


话是要这么说的,哥哥走过去坐在床尾和弟弟面对面,他把他抬起来的右脚平放在自己膝头:“药水呢?”


然后黄橙橙的药水在玻璃瓶里,放进王俊凯的掌心,王俊凯之前一直嫌弃这药太臭,家里用的时候他都退避三舍,这次倒是二话不说的把药倒在自己手里,撸了袖口就往王源脚上抹,没有半点不乐意。


 


王源从抽屉里掏了盒棉签出来递到他面前:“你可以用这个,你这样用手抹了,味道很难洗干净。”


 


王俊凯想了想,还是说:“阿姨说过这个药得用揉的才有效果,我都已经倒在手上了,你就别婆婆妈妈了。”


 


他手法生疏,没轻没重,王源却不觉得疼了,大概是看到好风景,看到夜里开了一地繁星闪闪,看到他一路驰骋还有瑰丽斑斓的海洋泡沫。


 


“我发现自己和你一起动漫看的多了,就不那么甘于平凡了,我现在希望可以轰轰烈烈一点,不要过了小半辈子,日子像流水,好多事情都被囫囵吞卷一去不回头。”


王源是这么说的,王俊凯就乖乖低头听他继续说。


“盛小满跟我讲,喝酒不要超过六分醉,吃饭不要超过七分饱,爱人不要超过八月多,但是大多数人通常都是喝醉吃撑再爱的没完没了。”
“王俊凯,你可不要让我的结局是,吐一身,长一堆肉,然后被抛弃。”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在笑,眼里却真挚的不得了,虽然听起来是寥寥不上心的玩笑话。


“你就是我巴不得你长一堆肉,如果吐一身的话,我先把你洗干净,再揍你一顿,因为你不能背着我喝酒,而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是不会让你喝酒的。”


 


“至于抛弃。”王俊凯一手抓住他的脚腕:“我们血脉相连的,王源。”


“所以,如果以后有一天,我叫你跟我走,你一定要跟我走。”


 


 


绿皮火车的两个司机终于醒来了,冲出轨道的火车在麦浪里起起伏伏,穿白衬衣的的穿牛仔服的,我们要想办法回到行驶路线上去吗,牛仔服揉揉他的脑袋说,不回去了。


我带你看日出日落,我带你看荒野的骆驼,我带你踩黯然的沙砾,饮香甜的绿洲,我带你看荆棘灌木的金黄胡杨。


 


有山水有树林,有风月吹眠,有不落空的明亮星星。


 


“好,我跟你走。”


哪怕没有冬暖夏凉,吃饱睡香。


 


 


——END——




《私奔》正文就完结啦~


 


之后会有两篇成年的番外,一篇虐的一片不虐的,你们可以选择性的看哈哈哈哈哈哈


 


这篇文真的脱了蛮久了,如果还记挂着的,那么真的,实力不好意思,抱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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